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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墙上一张泛黄的奖状上。
“先进工作者,红星纺织厂,李秀英”。
李奶奶注意到他的目光,语气自豪。
“那是我在纺织厂干了三十年,退休时厂里给的。”
“红星纺织厂……是原来城东那个大厂吗?”
“对,九十年代就倒闭了。”
李奶奶叹了口气。
“厂区现在成了什么创意园区,我们这些老工人,连回去看看都要买票。”
傍晚时分,苏白在村里转了转。
不少房子已经搬空,窗户用砖头封死。
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他在一棵大榕树下遇见几个老人正在下棋。
听说他是老张的朋友,老人们都围了过来。
“小张走得急,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一个掉了两颗门牙的老人说。
“他闺女那事,我们都听说了。造孽啊……”
另一个老人指着村外的高楼。
“那些开发商,心黑着呢。说是建学校,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成商品房?”
苏白注意到,村子的位置确实很好,离新区核心区只有一街之隔,四周已经建起了不少高档小区。
“他们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拿钱走人,要么置换到郊区的安置房。”
一个老太太抱怨。
“郊区的房子便宜一半都不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第二天,苏白去了负责这个地块拆迁的“新城置业”。
前台听说他要咨询拆迁政策,递给他一本宣传册。
“具体事宜需要和拆迁办预约。现在排队的人很多,可能要等两周。”
宣传册上印着“未来教育城”的效果图,标注着“国际化教育园区”“智慧校园”等字样。
回到家,赵斌已经查到了新城置业的背景。
“公司的大股东是英才教育集团。就是英才中学的母公司。”
“所以他们要建的不是普通学校,又是高价私立学校?”
“效果图上的建筑规格,明显不是公办学校能负担得起的。”
更令人担忧的是,拆迁片区内有一所公办小学,也在拆迁范围内。
“那所小学有六十多年历史了。拆迁后,片区的孩子都要去更远的学校上学。”
苏白再次来到城中村,这次直接去了那所小学。
学校不大,但操场上的国旗飘扬,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校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听说苏白的来意后,叹了口气。
“我们接到通知,下学期停止招生。现有的学生分流到五公里外的实验小学。”
“家长们都同意吗?”
“同不同意有什么用?”
校长苦笑。
“教育局已经批了。”
正说着,几个家长来到学校,情绪激动。
“校长,我们不同意分流!实验小学那么远,孩子每天要多花一个多小时在路上!”
“而且那边班级人数多一倍,老师能照顾过来吗?”
校长只能好言安抚,但显然也无力改变什么。
苏白在村里住了下来,租了间空房。
每天清晨,他都能听见李奶奶扫院子的声音,还有邻居们互相问候的乡音。
这天傍晚,村里突然开进几辆工程车,开始拆除那些已经搬空的房屋。
轰隆隆的机器声震耳欲聋,扬起的灰尘笼罩了半个村子。
李奶奶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看着不远处的房子在挖掘机的铁爪下变成废墟,眼神复杂。
“那是我老姐妹的家。她去年走了,孩子们都在外地,就把房子卖了。”
第二天,更多工程车开了进来。
这次他们开始清理村口的菜地,那是村民们自己开垦的,种着各种蔬菜。
几个老人站在地头,看着绿油油的蔬菜被推土机碾进土里,默默流泪。
“作孽啊……多好的菜……”
推土机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来。
“老爷子,让让,别碰着你们!”
李奶奶的儿子急匆匆找到苏白。
“开发商说要开始停電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果然,当晚全村停电。
夏夜的闷热让老人们难以入睡,纷纷摇着蒲扇坐在门口。
黑暗中,只有工程车上的警示灯在不停闪烁。
第二天,苏白去了供电局。
工作人员查询后告诉他。
“那片区域线路老化,需要整体改造。”
“什么时候能恢复供电?”
“改造完成前都不行。预计需要……三个月。”
回到村里,苏白看见几个工人正在安装围挡,要把整个村子围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他问一个工头模样的人。
“施工需要,防止无关人员进入。里面的人最好也快点搬走,到时候大型机械进来,碰着磕着就不好了。”
李奶奶的儿子气得脸色发白。
“他们这是要困死我们!”
当晚,苏白联系了几个媒体朋友。
第二天,果然有记者来采访。
但报道发出后很快就被删除,只剩下一些不痛不痒的城市发展通稿。
更糟糕的是,当天晚上,村里唯一的水井被人扔进了死老鼠。
李奶奶站在井边,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挨千刀的……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苏白帮忙打捞清洗水井,几个留守的老人默默地在旁边帮忙。
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助和悲伤。
“我儿子说,再不搬,他工作都要受影响。他在事业单位,领导找他谈话了。”
一个老人低声说。
另一个老人接话。
“我闺女也说,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让孩子来看我了。”
压力从各个方向涌来,留守的几户人家开始动摇。
这天深夜,苏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是李奶奶的儿媳,满脸是泪。
“苏先生,快救救我妈!她……她喝农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