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李家庄的人找来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宝珠顶着眼底尚未消退的乌青，精神却异常抖擞。她仔细检查了林母和李大妮熬夜赶制的三十多个头花样品——
样式新颖别致！配色鲜亮大胆！针脚细密扎实得挑不出毛病！尤其是那些用碎布头巧妙拼接出的花朵、蝴蝶图案，栩栩如生，灵气十足！比起供销社里那些灰扑扑、老掉牙的款式，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满意地勾起唇角，将样品小心装进一个干净的布袋里……
匆匆吃过早饭，林宝珠蹬着那辆二八杠自行车，载着惴惴不安的李大妮，车把上还挂着鼓鼓囊囊的网兜，后座旁还绑着一个背篓，一路朝县城疾驰而去……
李大妮紧紧抓着林宝珠的衣角，看着飞速倒退的田野，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惶恐：
“宝珠姐……这、这些头花……真能卖出去吗？”
要是卖不出去……爹娘会不会又得回李家庄？大伯和奶奶都进了农场，李招娣夫家也把李耀祖拒之门外……一旦回去，养那个小祖宗的担子，铁定会压到爹娘肩上！她想起李耀祖仗着是男娃，对她们姐妹非打即骂的日子，心里就一阵发冷。
察觉到她的不安，林宝珠脚下蹬车的速度缓了缓，语气斩钉截铁：“把心放肚子里！肯定能卖出去！你不信你爹**手艺，还不信我的眼光？”
李大妮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宝珠姐……你说……我大爷大娘都判了劳改，李耀祖……会不会真丢给我爹娘养啊？……”
“不可能！”
林宝珠断然道：“第一，你爹娘不是软柿子！第二，他李耀祖有亲姐、有姥姥姥爷，还有舅舅舅妈！你娘差点被他们害死，你们村的人脸皮是城墙做的？敢把这么个烫手山芋硬塞给受害者？小姑娘家家的，少想这些没影儿的事，操心多了长不高！”
听她说的如此笃定，李大妮长长舒了一口气。宝珠姐在她心里就是最有本事的人，她说的肯定没错！压在心头的大石仿佛被挪开，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两人刚走到住院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怒气的训斥声！
“李肖贤！李耀祖是你亲侄子！如今你娘、你大哥大嫂全折进去了！你们两口子要是撒手不管，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
“宝珠姐！是李家庄的人！”李大妮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他们把李耀祖送来了！”
林宝珠脸色“唰”地沉了下来，眼神如冰！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她前脚刚说完不可能，后脚这群人就把脸伸过来了？
好！好得很！既然你们不要脸面，那就别怪我当众把你们的脸皮撕下来，狠狠踩进泥里！
病房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议论纷纷……
这时，李肖贤的声音响起：“大队长！我媳妇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等手术！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是李耀祖的爹娘！他们差点要了我媳妇儿和闺女的命！现在，你们有什么脸让我养这个仇人的儿子？！”
“你……！”
李家庄的大队长明显被噎得一时语塞，像是恼羞成怒地拔高嗓门：“李肖贤！你这是要当李家的不肖子孙？！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你跟你大哥就耀祖这一根独苗！你不养谁养？再说了，你没儿子……”
明显他是急了，话里话外透着威逼利诱。
昨天他们把李耀祖送到李招娣婆家，差点被扫帚打出来；送到他姥姥家，连门都没让进！如果李肖贤再不接手，这个“包袱”就得砸在李家庄集体手里了！
村里谁乐意？
李大妮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往里冲，被林宝珠一把拽住胳膊。
“别急……”
林宝珠眼神冷静得可怕。
“先看看你爹**态度。”
两人隐在人群里。旁边一个“知情”的妇人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看戏的幸灾乐祸：
“里头那男娃的爹娘奶都吃牢饭去了，这不，赖上他叔了呗！他叔就俩闺女，养个儿子将来好摔瓦盆，多好的事儿，偏他叔死脑筋！”
林宝珠冷冷瞥了那妇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玩舆论？呵……一会儿让你们的脸肿成猪头！
她不再迟疑，牵着李大妮的手，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进病房！
病房里挤满了李家庄的人，穿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头上裹着发黄的头巾，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味混杂在一起。为首的大队长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那紧绷的后背都透着强烈的不悦。
李肖贤梗着脖子站在病床前，像根钉在地上的木桩，眼神里是豁出去的决绝。
“李耀祖，谁爱养谁养！我李肖贤这辈子，就把我两个闺女养好、护好！大队长，我媳妇明天要做手术，需要静养！请你们出去！！”
“反了你了！”
大队长猛地起身，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李肖贤的鼻子：“李肖贤！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你爹要是知道你连李家的根都不要了，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你没儿子……”
“说够了吗？”
一声清亮而冰冷的断喝，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林宝珠拉着李大妮，径直走到病床边。她目光扫过病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说不出话的郭蓉蓉，“砰”地一声，将手里沉重的网兜重重撂在床头柜上！
她冰冷的视线狠狠刮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没儿子’！‘没儿子’！‘没儿子’怎么了？！碍着你们李家庄哪位大爷的眼了？！现在是新社会，大领导都提倡男女平等！怎么到了你嘴里，还是封建地主那套‘传宗接代’的**糟粕？！
你这是要跟大领导唱反调？！整天把‘儿子’挂嘴边，怎么？你家有皇位要继承？！”
她声音陡然拔高：“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就是李耀祖他亲娘和奶联手害的！要不是我们花钱把人送医院，她现在还能喘气？！还有大妮！她才十三岁！就被李耀祖他娘，卖给老鳏夫的儿子配阴婚！拿活人配死人！丧尽天良！”
她目光如炬，逼视着脸色骤变的大队长：
“你们倒好！红口白牙上下一碰，就想把仇人的儿子硬塞给受害者养？！他爹娘奶是去劳改了，不是死了！怎么？欺负老实人没够？！
行！我现在就去公社！我倒要问问，这青天 白 日下，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地方能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