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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谢谢理由并不能让群臣买账,反而变本加厉。
郑遂的眉头越皱越紧,环视着下方群情激昂的臣子们,听着他们或慷慨陈词或忧心忡忡的劝谏,心中那份因梦境而生的沉重感骤然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忽然明白了。
无忧真人所说的第三劫,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天灾或魔障,而是根植于这个时代本身。
是根植于人心深处的,那些难以撼动的惯性、猜疑和固步自封!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所掌握的,来自现代的知识,还有那些缴获的先进仪器,又在以雷霆手段扫清障碍后,便能大刀阔斧地改革,引领这个国度走向强盛。
他以为,只要目的是好的,手段是有效的,便能获得理解和支持。
然而,他错了。
他低估了千年积淀下来的观念壁垒,低估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深深戒备,更低估了既得利益者和保守势力对于任何可能改变现状的新事物的本能抗拒。
哪怕这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但是有了人有了思想,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真实。
郑遂曾经利用的虚虚实实,在给他带来利益的同时,终究反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而眼下这些臣子,其中不乏忠贞之士,他们是真心担忧异族器物带来的未知风险,担忧他过于依赖奇技**巧而荒废了圣人之道。
但他们的担忧,却恰恰成了前进道路上最坚固的绊脚石。
这种阻力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不仅渗透进了朝堂之中,更在所有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
这就是最大的矛盾点。
而这,也是他的劫。
因为他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数。
思想的问题,根源之深,牵连之广,不在朝堂疆场,却又无处不在,这是一场无形中的战争,更是一场硬仗。
“陛下!”老御史忍不住颤巍巍地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老臣恳请陛下三思啊!祖宗之法不可变,圣人之道不可违!那些异域妖器,来历不明,恐非祥瑞,用之恐遭天谴,祸乱朝纲啊!治理水患,当以仁政感天,以德化民,勤修堤防,广积粮草,方是正道!岂可寄望于这等不明不白之物?”
他这一跪,便带动了许多人。
很快,他身后呼啦啦又跪倒了一片大臣。
众人齐声高呼:“请陛下三思!铲除妖人,废弃妖器,恪守祖制!”
郑遂端坐在龙椅之上,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下方黑压压跪倒的这些臣子,他们中有的人眼神恳切,是真心为江山社稷忧虑。有的人则暗藏私心,想借此打压异己、巩固自身地位。
但无论如何,这股合力形成的阻力,是真实而强大的,他很难抗衡,这不仅仅是郑遂此前所想的,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
甚至他必须得做好失败的准备。
郑遂进不进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面对徐妙晴和徐敬意的阴谋,面对着朝堂的倾轧,尚且能凭借智谋和狠厉破局。
这些之所以简单,是因为他们是有形的,是可以肉眼可见的看到变化,是会给人希望,让人知道这些是在一点点的变化。
可眼下这第三劫,是无形的。
它源于信任的缺失,源于认知的鸿沟,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它无法用刀剑破除,无法靠阵法化解。
它需要的是时间,是耐心,是水滴石穿的教化,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这恰恰是最耗心力、最难立竿见影的。
“呵…”
郑遂忽然轻笑一声。
众臣愕然抬头,望向龙椅上神色莫测的帝王。
郑遂缓缓站起身,目光一一扫过下方的言臣子,最终落在那位老御史身上。
“爱卿之心,朕已知之。尔等所言,亦不无道理。异域之物,确需慎用。”
底下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可郑遂却忽然在此时画风:“但水患迫在眉睫,万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尔等口口声声仁政德化,可能立时让洪水退去?可能让饥民饱腹?恪守祖制,祖制可能变出治水的银两?可能变出加固堤坝的物料?”
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让不少臣子都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郑遂斩钉截铁地说道。
“朕意已决!俘虏及其器物,暂不处置,由朕亲自监管,用于治水勘测之事。工部、钦天监抽调精干人手,配合朕指派之人,共同研习使用。若有差池,朕一力承担!”
他顿了顿,声音终于放缓了一些。
“至于尔等所忧…朕会给天下一个交代。这些器物,朕会命人详加记录,公开其用途、局限,是非功过,交由实践检验,交由后世评说。但眼下,救民于水火,乃第一要务!谁若再以虚言阻挠实务,休怪朕不讲情面!”
说罢,他不再看众臣反应,拂袖转身,沉声道。
“退朝!”
郑遂回到御书房,影巫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
“陛下。”影巫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忧虑。
“今日朝堂之上,群情激愤,反对之声如此激烈,可见此事阻力之大,远超预期。陛下…是否再考虑一下?或许我们可以暗中进行,待取得成效之后,再公之于众,届时木已成舟,反对之声自然会小很多。何必在此时,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
郑遂揉了揉眉心,却没有丝毫犹豫。
“暗中进行?影巫,你觉得,朕要做的是什么事?”
影巫一怔:“是…利国利民之事。”
“既是利国利民之事,为何要偷偷摸摸?”郑遂敲了敲桌案。
“朕若行此事,为的是天下苍生,为的是江山社稷,光明正大,何须遮掩?偷偷摸摸,岂不成了玩弄权术、欺瞒天下的宵小之辈?朕行事,向来不喜给自己留这等退路。”
这件事,成,则天下受益,郑遂无愧于心。
败,则万民指摘,郑遂也甘愿承担后果。
即便是因此丢了性命,郑遂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