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安拒绝议和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贩夫走卒也在交头接耳。
“听说了没?那个打胜仗的小将军,好像有点跋扈啊……”
“可不是嘛,连议和这么大的事都敢自己拿主意,这不是要造反吗?”
“唉,年轻人,立了功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啊!”
流言蜚语,三人成虎。
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和民众猎奇心理的推动下,消息越传越离谱。
吴承安的形象,迅速从一个光芒万丈的少年英雄,开始向着“骄横跋扈”、“目无朝廷”、“拥兵自重”的权臣方向扭曲。
虽然也有人为其辩解,认为前线将领有权临机决断,或许事出有因。
但在汹涌的舆论浪潮面前,这些微弱的理智声音很快便被淹没。
短短两个时辰,洛阳城的舆论风向已然大变。
攻克居庸关的喜悦尚未完全散去,一股针对吴承安的质疑、担忧甚至是指责的暗流,已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汹涌澎湃。
李崇义坐在太师府中,甚至不需要派人去打探,就能想象到外面是何等景象。
他端起一杯新沏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如同毒蜘蛛看到猎物落入网中的冰冷笑容。
“吴承安,这份回朝大礼,你可还喜欢?但愿,你能接得住。”
何府,书房。
相较于太师府的压抑与皇宫的喧嚣,何府的书房更显一份清雅与宁静。
四壁书架林立,古籍字画陈列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御史大夫何高轩,正端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太师椅上。
他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看似在阅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虑。
管家何松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他跟随何高轩多年,是府中最为信赖的心腹。
他来到何高轩身旁,微微躬身,压低声音禀报道:“老爷,外面起风了。”
何高轩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何松:
“哦?什么风?”
何松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将他在市井间、以及通过一些渠道听到的,关于吴承安拒绝大坤议和、擅自索要三城的流言蜚语,原原本本,详细地禀报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了目前洛阳城内甚嚣尘上的舆论风向。
随着何松的叙述,何高轩那古井无波的脸庞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扶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待何松说完,书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良久,何高轩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惋惜与一丝无奈:
“唉,承安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啊!”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语气沉凝:
“议和,乃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关乎邦交、国体、乃至天下走势!”
“岂是他一个前线主将,能够擅自拒绝,甚至越俎代庖,提出割地条件的?此乃为臣者之大忌!”
“他此举,无疑是授人以柄,将天大的把柄送到了政敌的手中!”
何高轩久经宦海,深知其中利害。他看向何松,眉头紧锁:
“此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无论陛下之前对承安如何信重,心中都难免会生出芥蒂。”
“功高震主,本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如今再加上这擅权跋扈的嫌疑……”
“陛下即便念其功劳不予重罚,但猜忌之心一起,日后的恩宠与信任,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对承安的未来,极为不利啊!”
管家何松见状,连忙宽慰道:“老爷也不必过于忧心。”
“吴将军此次立下的是擎天保驾之功,收复居庸关,乃是不世之功勋!”
“陛下圣明,想必不会因为一些市井流言,就轻易怪罪功臣。”
“或许……或许吴将军此举,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何高轩摇了摇头,脸上忧色未减:“功劳再大,也抵不过人言可畏,更抵不过帝心猜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古人之言,字字珠玑啊!”
“如今这‘风’,这‘流’,这‘众非’,已然起来了!”
他话未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未能拦住的轻声呼唤。
“外公!外公!”
声音清脆而焦急,正是韩若薇!
只见韩若薇急匆匆地闯进书房,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襦裙,但此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上却布满了焦虑与担忧。
甚至来不及向何松打招呼,便径直冲到何高轩面前,急切地问道:
“外公!外面的消息……您……您听说了吗?关于承安的!”
她显然也是刚刚得知市井间的流言,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立刻赶来了何府,寻求外公的指点。
何高轩看着外孙女那惶急无助的模样,心中更是沉重。
他示意韩若薇先坐下,沉声道:“薇儿,莫要惊慌,此事,老夫也是刚刚知晓。”
他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迷雾:“这绝非空穴来风!”
“若老夫所料不差,这定是那武镇南惨败之后,心有不甘,故意设下的毒计!”
“他派人假意议和,料定承安年轻气盛,又携大胜之威,很可能不会按照常理出牌,甚至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如此一来,他便能抓住把柄,在我大乾内部制造纷争,借刀杀人!”
何高轩重重一跺脚,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心:“没想到,承安这孩子,竟然真的中了此等圈套!”
“若是他能发信前来询问,或者直接让武镇南的使者直接来洛阳,此事便不止于此。”
“他拒绝议和或许有其考量,但不将此事上报朝廷,反而擅自提出苛刻条件,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此事一旦坐实,对他极为不利!朝中那些与他有隙之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攻击他的绝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