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义的话掷地有声。
朱文成等人闻言,脸上露出讪讪之色,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和短视了。
李崇义继续说道:“吴承安小儿,不过是侥幸赢了一仗,得了些虚名罢了。”
“幽州都督?开府建牙?呵呵……”
他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位置越高,摔得越重。”
“年纪轻轻,骤登高位,手握重兵,远离中枢,你们觉得,这是福,还是祸?”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了太师话中的深意。
李崇义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都回去吧。”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有些事,急不得,且让他再得意几日。”
“是……下官等告退。”
朱文成、秦元化等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太师似乎已成竹在胸,不敢再多问,纷纷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李崇义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眼神冰冷如渊。
“吴承安,幽州都督?呵呵,只怕你无福消受这泼天的富贵!”
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武镇南那边,应该已经开始动作了吧。”
“本太师,也该给你这国之栋梁,再添上几把火了!”
他缓缓踱步回到那张紫檀木书案后,并未立刻坐下。
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从案几上一堆公文的最上方,精准地抽出了一封看似不起眼、却以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
这封信,比唐尽忠在朝堂上宣读的捷报,来得更早,也更隐秘。
正是他从北疆秘密渠道获得的,关于武镇南派出使者请求议和,却被吴承安断然拒绝,甚至提出割让三城苛刻条件的详细情报。
李崇义慢条斯理地拆开火漆,取出信笺,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熟悉的密报文字。
虽然早已知道内容,但再次看到吴承安那“狂妄自大”、“擅作主张”的行径被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他嘴角那抹冷笑还是忍不住扩大了几分。
“呵呵,武镇南这条老狗,倒是会顺水推舟,给本太师送来了这么一份厚礼。”
李崇义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信纸:“议和?拒绝?索要三城?”
“吴承安啊吴承安,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忌讳都敢犯!”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中,将密信随手丢在案上,身体微微后仰,闭上眼睛,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在脑海中勾勒着接下来的棋局。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三角眼中精光四射,充满了洞悉人性弱点的算计。
“功高震主。”
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古往今来,多少名将良臣,不是倒在敌人的明枪之下,而是败在这四个字之上?”
“陛下如今虽然对你恩宠有加,视若肱骨,但帝心难测,尤其是涉及到权柄。”
李崇义的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残忍笑容:“你吴承安立下不世之功,声望如日中天,这本就已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今,你竟还敢以武将之身,擅自拒绝两国议和此等关乎国体的重大事宜,甚至越过朝廷,直接向敌国索要城池!”
“你这哪里是为臣之道?你这分明是拥兵自重,是目无君上,是试图将北疆经营成你自己的独立王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帝赵真在得知此事后,那由欣喜转为猜忌,由信任转为疑虑的眼神。
“陛下想必,也是不愿看到第二个武镇南出现在我大乾的北疆吧?”
“尤其是这个‘武镇南’,还如此年轻,如此得军心,如此不听话。”
计议已定,李崇义不再犹豫。
他轻轻拍了拍手。
书房角落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身着灰衣、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中年人。
此人是李崇义蓄养的死士头领之一,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主人。”灰衣人躬身,声音毫无波澜。
李崇义没有看他,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案几上那封密信,语气淡漠地吩咐道:
“将这上面的内容,稍加修饰,让它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然后,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洛阳城内,给老夫散播出去。”
“老夫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从达官显贵的深宅大院,到市井小民的酒楼茶馆,都在议论这件事。”
“是。”
灰衣人没有丝毫迟疑,拿起密信,身形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崇义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洛阳这座帝国的都城激起了层层涟漪。
两个时辰之后,当日头开始西斜,原本因为朝廷大捷而一片欢腾的洛阳城,悄然刮起了一股诡异的歪风。
起初,只是在一些消息灵通的士子圈子和下层官吏之间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北边那位年轻的吴将军,打了胜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哦?此话怎讲?”
“嗨!大坤那边派人来议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吴将军连议和书看都没看,直接就给拒了!还张口就要人家割让三座城池!”
“什么?有这等事?议和乃是国之大计,岂是他一个武将能擅自做主的?”
很快,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茶馆里,说书先生原本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吴承安如何神机妙算、攻破居庸关的演义,台下听众听得如痴如醉。
但很快,角落里就有人爆料,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吴将军如何傲慢无礼、拒绝和谈、勒索城池,引得一片哗然。
酒楼中,几杯黄汤下肚,更是议论纷纷。
“这吴承安也太狂妄了吧?才十六岁,就敢替朝廷做主了?”
“就是!仗着打了一场胜仗,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这北疆以后是不是就姓吴了?”
“我看啊,还是太年轻,不懂规矩!这等大事,理应速报朝廷,由陛下和诸位大人定夺才是!”
“哼,我看他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学那拥兵自重的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