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445章 加十锡,震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翌日,黎明破晓,钟鼓齐鸣。

未央宫前殿,文武百官依序鱼贯而入。

气氛相较于昨日的庆功宴,更添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今日乃是第二轮封赏大典。

主要针对伐魏中立功的中下层将领、官员。

以及一些后续的恩荫安排。

然而,端坐于皇位之上的,依旧是监国的太子刘禅。

御座之侧,那本属于皇帝刘备的位置,依旧空悬。

这无声的空缺,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每一位大臣的心头。

尤其是那些追随刘备多年的老臣。

刘备依旧称病不朝,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封赏仪式由刘禅主持,流程井然。

一份份诏书宣读下去,受赏者多是年轻面孔。

他们或因军功,或因在后勤、谋划等方面表现出色,得以擢升。

看着那些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年轻官员跪谢天恩。

位列朝班中后段的一些老臣,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太常羊衜,一位以博学和谨慎著称的老臣,微微侧身。

向身旁的光禄勋刘琰低语,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思:

“刘公,陛下再度缺席,太子殿下大力擢拔新锐……”

“此中意味,颇堪玩味啊。”

“莫非……是在暗示我等老朽,当识时务。”

“该急流勇退,为后来者让路了?”

刘琰,作为刘备的同宗和老臣,闻言亦是面色凝重。

忍不住轻叹一声,回应道:

“羊公所言,何尝不是老夫心中所虑?”

“吾等得以立身朝堂,多赖陛下信重。”

“然如今……陛下龙体欠安。”

“太子急于培植肱骨,稳固根基。”

“吾辈夹在其中,进,难获新君全然信任。”

“退,又心有不甘,且恐家族衰落……”

“唉,着实是进退维谷,如坐针毡啊。”

他们的担忧,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功勋老臣的普遍心态。

一种在新旧交替之际的迷茫与不安。

而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老相李翊出列了。

他步履沉稳,声音平和地向太子刘禅提请。

依朝廷选官制度,举荐其子李平、李安、李泰三人入朝效力。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低语的大殿,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

都聚焦在了李翊和他身后那三个略显紧张,但努力保持镇定的年轻人身上。

在李翊的提前运作与太子的首肯下,任命很快下达。

次子李平,至卫将军赵云麾下禁军之中。

担任一军侯,掌一部兵马,熟悉军务。

三子李安,入驻京兆尹府。

为京兆尹丞,辅佐治理帝都民政、刑狱。

幼子李泰,则被安排至掌管全国军械制造、储备的武库令麾下。

担任武库丞,接触帝国最为核心的军事装备机密。

这三个职位,品阶皆不算高。

看似只是寻常的历练起点。

然而,朝堂之上,皆是明眼人。

稍加思索,便能察觉其中深意。

李平入禁军,李安掌京畿民政佐贰,李泰控武库之副……

再加上昨日刚刚擢升为骠骑将军、俨然已成为李家下一代领军人物。

甚至被视作李翊接班人的长子李治。

李氏一门,其势力触角。

已然深深地、系统地嵌入了京城的军事防务、民政管理以及战略资源的核心环节!

尽管部分与李家并非同一派系。

或对李家权势膨胀心存忌惮的老牌权贵,如王浚等人。

心中对此安排颇为不满,暗自皱眉。

但面对李翊那如日中天的威望与太子明显支持的态度。

竟无人敢在此时站出来,提出异议。

他们只能将这份不安与忌惮压在心底。

眼睁睁看着李家对京城乃至整个朝廷的掌控力。

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变得更加牢固、更加无孔不入。

在对年轻新贵的封赏接近尾声时,太子刘禅清了清嗓子。

目光转向了文官班列之首的诸葛亮。

殿内气氛再次为之一变,众人皆知,重头戏即将上演。

“内阁首相、琅琊侯诸葛亮上前听封!”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诸葛亮手持玉笏,稳步出列,躬身行礼:

“臣诸葛亮在。”

显然,仅是靠增加食邑,是不足以彰显诸葛亮的伐魏之功的。

人家毕竟是伐魏主帅,肯定是灭魏的第一功臣。

昨日的第一轮封赏大典,则是单纯想稳住众功臣。

关于诸葛亮的进一步封赏,是内阁在经过商议,并得到刘备的首肯后,才定下的。

刘禅展开一份明显更为厚重、用玺也更为郑重的诏书,朗声道:

“首相诸葛亮,受命于危难之际。”

“总督伐魏诸军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终克复益州,剿灭伪魏。”

“功在社稷,泽被苍生!”

“前已增邑褒奖,然功高如此,非寻常爵禄可酬。”

“为彰殊勋,显荣宠。”

“经父皇授意,内阁廷议,特赐首相诸葛亮……”

“加九锡之礼!”

“加九锡!!”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

群臣无不色变,暗自倒吸凉气。

九锡乃是人臣所能获得的最高荣典。

其象征意义远超实际赏赐,非定鼎之功、托孤之重者不可得。

如今朝中,享有此殊荣者,唯有丞相李翊一人。

如今再赐诸葛亮九锡。

则一朝之内,竟有两位“九锡之臣”!

这在前朝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更重要的是,在绝大多数朝臣心中。

李翊乃开国元勋,国家柱石。

其地位超然,功绩涵盖军政各方。

远非诸葛亮虽有大功却更侧重于军事所能完全比拟的。

且朝中李翊党羽极多,他们肯定也不能接受——

让诸葛亮与李翊同享九锡。

李家是他们的靠山,他们不愿意有新锐崛起能撼动李家的地位。

同时,

在许多老臣看来,这一举动也实是有些僭越。

甚至可能打破朝堂现有的权力平衡与尊卑秩序。

果然,

刘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众人的部分猜测。

却也带来了更大的震惊。

刘禅仿佛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诸卿之虑,父皇与内阁早已洞悉。”

“李相乃国之干城,功盖寰宇,岂可与他人等同视之?”

“故父皇另有旨意:为表李相不世之功,特旨——”

“于九锡之上,再加一锡。”

“赐李相……十锡之荣!”

十锡!!

这一次,满朝文武已不仅仅是惊讶。

而是陷入了彻底的震撼与茫然之中!

自古以来,

伊尹、霍光,权倾朝野,亦不过位极人臣。

何曾有过“十锡”之说?

这已完全超出了历代典章制度的范畴,是真正意义上的“破格”。

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原来,给诸葛亮加九锡是虚。

借机再次拔高李翊的地位,使其真正凌驾于所有臣子之上。

甚至超越了历史上有名的权臣,才是老皇帝与太子的真实意图!

而老皇帝也有充分的加赏理由。

那就是,为了表彰诸葛亮灭魏的殊荣,那就是得给他加九锡。

而为了不让诸葛亮超越李翊,捍卫李翊在汉室中的历史地位。

不过饶是如此,有较为守旧的大臣,如大鸿胪卿。

此刻,依然忍不住出列试探性地奏道:

“太子殿下,十锡之典,古未之有也。”

“于礼制恐有不合,是否……再行斟酌?”

刘禅面色不变,只是平静地重复道:

“此乃父皇亲口谕令,内阁亦已附议。”

“莫非卿等,欲质疑父皇圣裁否?”

他将刘备这面大旗祭出,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那大臣闻言,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

连忙躬身退下,不敢再言。

其余心有疑虑者,见太子态度如此坚决。

且是皇帝之意,也只得将满腹疑问压下。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翊,此刻方才出列。

他神色如常,既无狂喜,亦无谦辞。

只是平静地向着空置的御座方向及太子深深一揖,声音沉稳:

“老臣,李翊,叩谢陛下天恩,太子殿下隆情。”

“臣,领旨谢恩。”

其坦然受之的态度,更显其地位之超然。

仿佛这旷古未有的“十锡”之于他,不过是理所应当。

这场围绕着“九锡”与“十锡”的风波,最终以李翊地位的无形再度飙升而告终。

诸葛亮亦平静地接受了九锡之赏。

他深知,这既是荣宠,亦是将他明确置于李翊之下的定位。

他心中并无不满。

反而对刘备与刘禅此番平衡手段的精妙,暗自叹服。

封赏的最后一项,是对曹魏旧族的安置。

旨在安抚人心,稳定新附之地。

刘禅传唤前魏王曹叡上殿。

曹叡身着素服,低眉顺眼。

步履谨慎地来到殿中,跪伏于地,口称:

“罪臣曹叡,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刘禅展开另一份诏书,宣读道:

“逆贼吴王刘永,此前曾擅封曹叡为骠骑将军。”

“此乃伪命,朝廷不予承认。”

其实此前朝廷是“默许”了这项封赏的。

但当时刘永还在蜀地拥兵自重,曹叡在成都也依然有一帮附庸。

所以为了稳住曹氏,朝廷是承认了刘永的封赏的。

但如今刘永被流放,曹氏也尽数被朝廷掌控。

那朝廷当然可以翻脸了。

这就是**!

“然,我大汉以仁孝治天下,以宽厚待降臣。”

刘禅话锋一转,继续宣读:

“曹氏一族,既已归顺,便是我大汉子民。”

“特赐曹叡爵——安乐县公,食邑千户,居于洛阳。”

“望尔安分守己,共享太平。”

汉室开国只有四公,分别是:

李翊,关羽,陈登,还有张飞四人。

而曹叡看似封了一个安乐公,但待遇却仅仅相当于侯爵。

跟汉室的开国四公是比不了的。

之所以要封公,还是为了收买人心。

同时彰显朝廷的大度,汉室的仁厚。

毕竟,**是讲脸面的游戏。

同时,这道诏书。

既否定了刘永的非法任命,撇清了与逆案的关系。

又给予了曹叡一个不失体面的爵位和生活保障,可谓恩威并施。

对于其他魏国旧臣,也大多保留了原有品阶或酌情安置,以示怀柔。

曹叡及一同上殿的几位魏国旧臣。

如程昱之子程武等人,皆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叩首谢恩。

所有封赏完毕。

刘禅下令于偏殿再排宴席,既为庆贺新晋之臣。

亦为安抚曹氏旧族,彰显大汉气度。

宴席之上,气氛相对轻松。

觥筹交错间,刘禅作为主人,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感谢众臣勠力同心,终使汉室重归一统。

并勉励新旧臣工,同心同德,共保江山。

酒过三巡,刘禅似乎兴致颇高。

他举杯来到略显拘谨的安乐公曹叡席前,微笑着看似随意地问道:

“安乐公,自入洛阳以来,可还习惯?”

“是否会时常思念蜀中旧地风光?”

曹叡闻言,心中猛地一紧!

他立刻联想到历史上那些亡国之君被试探、最终遭害的典故。

以为刘禅是在敲打他,暗示他不安分。

他连忙离席,躬身毕恭毕敬地答道:

“回太子殿下,洛阳乃帝都。”

“繁华富庶,人物风流,远胜蜀地僻远。”

“臣在此,锦衣玉食,备受优待。”

“心中安乐无比,早已不再思念蜀中了。”

“此间乐,不思蜀也!”

他刻意加重了“不思蜀”三字,以期表明心迹。

没想到刘禅听了,反而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道:

“原来如此……”

“孤本想着,若安乐公仍怀念蜀地风物。”

“孤或可向父皇奏请,允公返回蜀地故居颐养,也算全了公之思乡之情。”

“既然公已乐不思蜀,那便安心留在洛阳吧。”

“平日里,亦可多来东宫走走。”

“孤对蜀中人物风情,亦颇感兴趣,正好可听公细细道来。”

曹叡听得此言,更是心惊肉跳。

愈发认定这是刘禅的反话和进一步的试探,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他连连摆手,语气近乎惶恐:

“殿下厚爱,臣感激涕零!”

“然臣确对蜀地再无半分留恋!”

“洛阳便是臣之家,臣愿长居于此。”

“侍奉陛下与殿下左右,绝无二心!”

他恨不能指天发誓,以证清白。

刘禅见他如此,知他误会已深。

也不便再多解释,只得笑了笑。

宽慰几句,便转身走向他处。

与此同时,

在宴席的另一侧,诸葛亮端着一杯酒。

来到了独坐一隅、浅酌清茶的李翊面前。

“翊公,”诸葛亮恭敬举杯,“亮敬您一杯。”

“恭贺翊公,荣膺十锡,旷古烁今。”

李翊抬眼看了看他杯中晃动的酒液,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关切:

“孔明,汝素来注重养生。”

“当知此物伤身,还是少饮为佳。”

诸葛亮牵唇笑道:

“……翊公教诲的是。”

“然今日大庆,心中快慰。”

“破例多饮一两杯,亦无妨。”

他虽如此说,还是依言只浅抿了一口。

这时,姜维步履匆匆而来,先向李翊与诸葛亮恭敬行礼。

李翊微微颔首,姜维这才上前一步。

蹲下身子,凑近二人,压低声音禀报道:

“相爷,诸葛大人。”

“末将已命人仔细搜检蜀地全境,并严查各处关隘往来记录……”

“然,至今仍未发现司马昭之踪迹。”

诸葛亮闻言,眉头立刻蹙起:

“还未找到?司马家满门皆已伏法,仅余此子漏网。”

“其父司马懿,其兄司马师,皆阴鸷诡谲之辈。”

“此子若存于世,恐终成祸患。”

他这话,更多的是在替李翊考虑。

毕竟,当年司马氏一族覆灭,主谋便是李翊、

双方可谓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后患无穷!

然而,李翊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罢了,既然寻不到,那便不必再耗费人力物力了。”

“帝国巨舰,已乘风破浪,滚滚向前。”

“区区一丧家之犬,流亡之徒。”

“纵有些许怨怼,又如蚍蜉之于巨木,蝼蚁之于堤坝,焉能撼动分毫?”

“由他去罢。”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他深知李翊的自信源于绝对的实力。

但他思虑更为周全,认为不该留下任何隐患。

待李翊被其他前来敬酒的官员围住后,诸葛亮悄悄将姜维拉到一旁无人处。

神色严肃地低声对姜维吩咐道:

“伯约,相爷虽宽宏,言不必再究。”

“然司马氏遗孽,不可不除。”

“汝即刻以内阁首相之名义,签发海捕文书。”

“通传各州郡,悬赏缉拿司马昭!”

“无论生死,只要确认其踪,朝廷必有重赏!”

姜维神色一凛,问道:

“大人,以何罪名下发海捕文书?”

诸葛亮目光锐利,断然道:

“便以内阁直接命令下达,无需具体罪名。”

“只言其乃朝廷钦犯,与逆案有涉即可。”

“此事,由我一人承担。”

他此举,既体现了对彻底清除司马氏隐患的决心。

也包含了不愿让已享“十锡”殊荣的李翊再亲自处理此等“小事”的维护之意。

姜维感受到诸葛亮的坚决,立刻躬身领命:

“维,明白!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廊庑之中。

盛宴的喧嚣依旧,然而在这歌舞升平之下。

暗处的搜寻与较量,已然悄然展开。

……

河东之地,虽已归属大汉版图。

然其地处边境。

山峦起伏,道路崎岖。

仍残留着几分乱世特有的荒凉与不安。

一队约十余人的人马,风尘仆仆,步履蹒跚地行进在蜿蜒的山道上。

为首者身披一件破旧的黑色斗篷。

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正是朝廷海捕文书上重点缉拿的钦犯——司马昭。

此刻的他,早已不复昔日魏国散骑侍郎的矜贵。

衣衫褴褛,脸色苍白。

眼中布满了血丝与难以消弭的惊惧。

连日的逃亡,昼伏夜出,饥寒交迫。

早已耗尽了这支小小队伍的精气神。

司马昭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胸口火辣辣地疼。

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瘫坐在地。

剧烈地喘息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家臣首领胡遵,曾是司马懿颇为倚重的部将。

此刻亦是满面尘灰,他急忙解下腰间的水囊。

凑到司马昭嘴边,声音沙哑地劝道:

“公子,再坚持片刻!”

“前方不远,应有一处集市。”

“到了那里,我等便可稍作休整,补充些食水。”

司马昭勉强咽下几口浑浊的凉水,喉咙的灼痛感稍减。

他环顾四周,只见随行的十余名家仆个个面露疲态,眼神涣散。

司马昭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悲凉。

想他司马氏,昔日何等显赫。

执掌魏国权柄,门生故吏遍布两川。

岂料一朝倾覆,竟落得如此狼狈境地。

他咬了咬牙,正欲强撑着起身。

忽然道旁树林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哨声。

紧接着,

二三十个手持棍棒、柴刀,衣衫褴褛却面露凶光的汉子跳将出来,拦住了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挥舞着一把生锈的环首刀,瓮声瓮气地吼道。

胡遵等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行囊中的短刃

身形微动,便欲结阵抵抗。

他们虽是逃亡,但毕竟曾是军中精锐,骨子里的血性犹在。

“且慢!”

司马昭却突然出声制止,他的声音因疲惫而嘶哑。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胡遵,取些金饼予他们。”

胡遵一愣,急道:

“公子!区区毛贼,何足道哉!”

“我等虽疲,解决他们亦非难事,何故……”

司马昭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虽然凶悍。

但同样面有菜色的山贼,低声道:

“匹夫之勇,徒耗气力。”

“我等眼下首要之事,乃保存体力,隐匿行踪。”

“而非与这些亡命之徒纠缠。”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吝啬。”

胡遵闻言,虽心有不甘,却知司马昭所言在理。

司马家多年积累,财富惊人。

他们此次出逃,携带的金银细软确实不少。

他不再多言,从行囊中取出几块黄澄澄的金饼。

上前几步,抛给那山贼头子。

那虬髯头子接过金饼,入手沉甸甸。

在日光下闪耀着**的光泽,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掂量着金饼,啧啧称奇:

“嘿!倒是条肥羊!”

“如今汉家通行的是那景元通宝,铜钱好使。”

“可这黄澄澄的金子,走到哪儿都是硬通货,比那铜钱可金贵多了!”

他倒也爽快,大手一挥。

“弟兄们,让开路,放他们过去!”

旁边一个瘦小机灵的山贼凑上前,低声道:

“大哥,这帮人看着落魄,却随手就能拿出金子。”

“身上肯定还有更多好东西!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虬髯头子却瞪了他一眼,斥道:

“糊涂!咱们道上混的,也得讲个规矩!”

“雁过拔毛,细水长流。”

“若是见一个抢一个,还都要灭口。”

“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走这条路?”

“咱们还靠什么吃饭?”

“再者,你没看见如今汉朝的官吏越来越多,巡查越来越严?”

“前些日子黑风寨那伙人,不就是因为劫了官粮,杀人太多,被郡守派兵剿了。”

“脑袋现在还挂在城门口哩!”

“为这点金子把事情闹大,不值当!放他们走!”

这番话,

不仅让那瘦小山贼缩了缩脖子,也让正准备离开的司马昭心中巨震。

他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那山贼头子一眼。

连一处边地的山贼,都懂得“可持续发展”。

顾忌官府威严,讲究“盗亦有道”。

这汉朝对地方的控制与治理,看来确实已非昔日诸侯割据时可比。

已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状似随意地向那山贼头子问道:

“这位好汉,敢问如今这河东郡的太守,乃是何人?”

那山贼头子得了金子,心情颇好,倒也爽快。

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郭方向道:

“如今的太守乃是杜恕杜大人,可是个能吏!”

“他乃是那位有名的尚书仆射杜畿杜伯侯的儿子,家学渊源,治理地方很有一套。”

司马昭心中记下,拱手道:

“……多谢相告。”

随即,不再停留。

与胡遵等人加快脚步,朝着集市方向而去。

然而,

当他们终于抵达河东郡的治所安邑县城门外时,眼前的一幕却让司马昭如坠冰窟!

只见城门旁的告示栏前,围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

而对上面张贴的、墨迹尚且新鲜的数张海捕文书指指点点。

那文书之上,绘有一幅虽略显粗糙,但眉眼间与他有六七分相似的画像。

旁边赫然写着“缉拿钦犯司马昭”。

以及“死活不论,赏金千金”等刺目的大字!

司马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猛地低下头,将斗篷的帽檐拉得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同时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

“胡……胡遵……”

他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吩咐下去,所有人……分散入城,莫要聚集。”

“各自寻找落脚之处,首要之事,是打探消息。”

“弄清朝廷……到底布下了多少罗网!”

“诺!”

胡遵也看到了告示,心知情况危急,立刻低声将命令传达下去。

十余家仆默然点头,随即三三两两,混入人流。

如同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安邑城。

司马昭则只带着一名最为机警的家臣,寻了一处位于小巷深处、看起来不甚起眼的茶肆。

拣了个靠墙的阴暗角落坐下。

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竖起耳朵,试图从茶客们的闲聊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茶肆内人声嘈杂,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谈论着各自的生计。

然而,

这份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两名身着皂隶公服、腰挎铁尺的官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一**坐在中央的桌子旁,用力拍着桌面,粗声嚷嚷:

“店家!上茶!要快!”

店家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准备。

两名官差显然也是累了,一边等茶,一边旁若无人地闲聊起来。

所谈内容,竟正是那缉拿司马昭的告示!

“嘿,老王,看见城门口那画像没?”

“司马家那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没想到值五千金!”

“够咱们兄弟快活好些年了!”

一个年轻些的官差咂着嘴说道。

那年长些的,被称为老王的官差嗤笑一声: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等钦犯,是那么容易抓的?”

“听说内阁诸葛首相亲自下的令,各地关卡都盯得紧呢!”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让咱们撞上。”

“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司马昭耳中。

他只觉得脊背发凉,握着粗糙陶碗的手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内衫。

他拼命低下头,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好心的茶肆老板见司马昭二人衣衫破旧,面色憔悴。

以为是落难的行人,心生怜悯。

便端了一碟自家做的、不值钱的粗面点心。

轻轻放在他们的桌上,低声道:

“客官,看你们远来辛苦。”

“这点小食,不成敬意,垫垫肚子吧。”

这本是一番善意,却不想引来了那两名官差的注意。

那年轻官差见店家先给司马昭这桌上了点心,而自己的茶却还没来。

顿时觉得失了面子,勃然大怒。

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

“店家!你他**眼瞎了不成?爷们的茶呢!”

店家吓得一哆嗦,连忙赔笑:

“官爷息怒,就上,就上!”

“这就给二位官爷沏最好的茶!”

“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年轻官差不依不饶,霍然起身。

目光凶狠地瞪向司马昭这一桌,。

这两厮后来的,凭什么先有点心吃?”

“老子看你们就是存心怠慢!”

年长官差也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将脸藏在阴影中的司马昭二人。

缓缓站起身,与同伴一起,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阴恻恻地开口道:

“我说……看二位面生得很,不像是我们河东本地人吧?”

“打哪儿来啊?”

司马昭心中一紧,强自镇定,压低声音道:

“我遮住脸,官爷如何看出面生?”

那年轻官差冷哼一声,耳朵却尖:

“哼!遮住脸?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还有,我听你方才与这伙计低语,口音里带着一股子蜀地的腔调!”

“如今蜀地那边跑出来的钦犯可不少,你小子……”

“该不会就是那画像上的人吧?”

司马昭自幼随父司马懿入蜀,多年下来,口音确实带着明显的蜀地特征。

这是他难以掩饰的破绽!

他心中暗叫不好,正欲辩解。

身旁的家臣连忙用一口地道的河内口音接话道:

“官爷明鉴,我等确是河内人士,来河东投亲的。”

“我家公子不幸染了恶疾,面上起了疹疱。”

“怕惊吓旁人,故而遮掩。”

“口音也因此有些变化,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染病?口音变了?”

年长官差显然不信,脸上疑色更重。

“哼,巧言令色!”

“老子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恶疾,见不得人!”

说罢,竟直接伸手,就要去扯司马昭遮面的布巾。

司马昭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怒:

“官爷!最好别看!”

这一挡,更是激怒了官差。

“岂有此理!”

年轻官差暴喝一声:

“乃公偏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

司马昭又惊又怒,忍不住斥道:

“汉朝的官吏,都是这般蛮横霸道的吗?!”

“汉朝?”

年长官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眼中精光一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汉臣!”

“你为何独独要说‘汉朝’?”

“莫非……你非我大汉子民?!”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司马昭心知自己情急之下失言,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起身,就想往外冲。

“想跑?拿下他!”

两名官差同时扑上,年轻官差更是死死抓住了司马昭的胳膊。

死亡的恐惧与连日逃亡积压的屈辱、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司马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直被他在袖中紧握的短剑骤然出鞘。

寒光一闪,如同毒蛇出洞。

精准地刺入了那年轻官差的咽喉!

“呃……”

年轻官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司马昭。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汩汩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杀人啦!钦犯杀人啦!”

年长官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随即发出凄厉的尖叫。

连滚爬爬地冲出茶肆,边跑边喊。

茶肆内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走!”

司马昭对那家臣低吼一声,两人撞开混乱的人群。

夺门而出,发足狂奔。

然而,

他们刚冲出小巷,来到稍微宽敞些的街道,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原本还算平静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涌出了大量的官吏、兵丁。

他们反应速度之快,远超司马昭的想象!

锣声四起,呼喝声不断。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瞬间收紧。

“公子!这边!”

家臣拉着司马昭试图钻入另一条更狭窄的巷道。

但没跑出多远,就发现前后都出现了追兵的身影。

“朝廷……朝廷何时养了如此多的官吏?!”

司马昭看着那些不断汇聚过来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绝望与震惊。

这与他记忆中官僚体系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的印象截然不同。

那家臣一边奋力挥剑抵挡逼近的兵丁,一边急促地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李翊执掌朝政后,大力扩充官吏规模,增设职位。”

“明面上是细化政务,提高效率。”

“实则是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州郡的控制,使其政令能直达乡里!”

“我们……我们怕是难以脱身了!”

司马昭闻言,心中悔恨交加。

知道自己方才冲动之下杀了官差,已酿成大祸。

“我……我冲动了!”

他嘶声自责道。

眼看追兵越来越多,那家臣眼中闪过一丝决。

他猛地将司马昭推向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角,自己则转身,挥舞短剑。

状若疯虎般冲向追兵,口中大喊:

“公子快走!我来断后!”

“记住,活下去!”

“不!”

司马昭目眦欲裂,但看着家臣瞬间被数把长矛刺穿的身体。

他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咬碎钢牙,借着杂物的掩护。

连滚爬爬,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逃窜。

身后是家臣临死的怒吼和兵丁们的呵斥声。

他不知跑了多久,钻了多少条肮脏的小巷。

身上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

最终,在追兵的步步紧逼下,他走投无路。

瞥见街角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公共茅厕。

也顾不得许多,一头钻了进去。

蜷缩在最肮脏、最阴暗的角落。

屏住呼吸,任由蚊蝇叮咬,污秽浸身,苦苦煎熬。

外面是兵丁们来回搜查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脏骤停。

他就这样,

在这人间最污浊之地,躲藏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明,搜查的声势似乎稍减。

司马昭才如同从地狱爬出,踉踉跄跄地钻出茅厕。

他浑身恶臭,衣衫褴褛。

脸上、身上沾满了污渍。

过往行人无不掩鼻侧目,投来鄙夷嫌弃的目光。

强烈的屈辱感几乎将他淹没。

饥渴和疲惫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摸索着,想找点吃的。

看到路边一个卖胡饼的摊贩。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小块之前未及交给胡遵的金子。

然而,这黄澄澄的颜色,在晨曦中太过显眼。

他还没来得及将金子递给摊贩。

几个一直蜷缩在墙角、目光贪婪地盯着过往行人的流民乞丐。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猛地扑了上来!

“金子!他有金子!”

“抢啊!”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司马昭身上。

他本就虚弱不堪,如何是这些为了生存而红了眼的亡命之徒的对手?

他被打得蜷缩在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死死护住头脸。

那些流民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甚至将他那件破旧的斗篷也撕扯而去,然后一哄而散。

司马昭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口鼻溢血。

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一点一点,如同最卑**的虫豸,向着城门口的方向爬去。

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污泥,从他眼中汹涌而出。

想他司马昭,出身名门。

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如此非人的屈辱?

不知爬了多久,

他终于勉强爬出了安邑城,瘫倒在护城河外的荒草丛中。

气息奄奄,意识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荒郊野外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终究难逃一死。

“公子!是公子!”

熟悉的惊呼声响起。

司马昭猛地睁开眼,只见胡遵带着剩下的七八个家仆。

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显然也是历经艰险,个个带伤。

但眼中都闪烁着找到主心骨的激动与看到他如此惨状的心痛。

“胡……胡叔……”

司马昭见到亲人,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哭声嘶哑悲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委屈与无尽的痛苦。

胡遵等人亦是唏嘘不已,眼圈泛红。

他们连忙上前,小心地将司马昭扶起。

拿出干净的清水为他擦拭伤口,又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

几张硬邦邦的胡饼,递到他手中。

司马昭如同饿鬼投胎,一把抓过胡饼,狼吞虎咽。

几乎连咀嚼都顾不上,噎得直翻白眼,胡遵连忙给他拍背递水。

吃饱之后,体力稍复。

但精神的创伤与肉体的痛楚却更加清晰。

司马昭独自一人,默默走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

看着水中自己那狼狈不堪、形同乞丐的倒影,怔怔出神。

从白日到黄昏,再到星斗满天。

他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往日的荣光,家族的仇恨。

逃亡的艰辛,今日的屈辱……

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翻腾。

胡遵担忧地走过来,轻声道:

“公子,夜已深了,露水寒重。”

“还是早些歇息吧,保重身体要紧。”

司马昭却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胡遵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力量。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令胡遵感到心悸的火焰。

那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胡遵,”

司马昭的声音因哭泣和疲惫而沙哑不堪,却字字清晰,带着刻骨的恨意。

“我司马氏,本是河内望族,累世公卿,门楣显赫!”

“皆因那李翊老贼,构陷倾轧,使我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此乃灭门之恨!!”

“而我司马昭,本应为魏国重臣,前程似锦。”

“亦因李翊灭我故国,使我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此乃亡国之仇!!”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若不能报,我司马昭枉自为人,死后亦无颜见司马氏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胡遵看着司马昭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心中暗叹。

知道仇恨的种子已在此子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毒树。

他只能劝慰道:

“公子……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未必……未必没有机会……”

司马昭惨然一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胡遵,不必虚言安慰于我。”

“我岂不知?那李翊,如今权倾朝野,如日中天。”

“便如同那天上的烈日,光芒万丈!”

“而我司马昭,不过是苟活于地的萤火之光,微弱如尘。”

“萤火之于烈日,何堪比拟?何谈复仇?”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去,给我寻些木炭来,要烧得最旺。”

“然后熄了明火,取那通红炽热的核心部分与我。”

胡遵一愣,不明所以:

“公子要炭火何用?若要取暖,我等可生篝火……”

“莫要多问,速去准备!”

司马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胡遵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找来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

用树枝夹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司马昭面前。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司马昭竟猛地张开嘴。

一把抓过那仍在冒着青烟、灼热无比的木炭,毫不犹豫地塞入了口中!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伴随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司马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眼球暴突,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随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昏死过去。

“公子!”

“公子!!”

胡遵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上前。

七手八脚地进行抢救,撬开他的嘴,倒入清水,拍打他的脸颊。

良久,司马昭才悠悠转醒。

但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

再也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他的嗓子,已被那炽热的炭火彻底毁掉!

胡遵泪流满面,捶胸顿足:

“公子!您这是何苦啊!”

“纵然报仇无望,也不该如此轻生啊!”

司马昭却挣扎着坐起,虽然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喉咙如同刀割火燎,但他那双眼睛,却在夜色中亮得吓人。他

咧开嘴,似乎想笑。

却只能发出更加难听嘶哑的“嗬嗬”声,显得无比诡异。

他用力摆手,示意自己并非求死。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艰难地划写道:

“非为轻生,乃为求生,为复仇。”

胡遵看着地上的字,又看看司马昭那决绝的眼神。

猛然间明白了过来,他失声惊道:

“公子!您……您是要……”

“毁容吞碳,改换音容,以避追捕?!”

司马昭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毫不动摇的疯狂与坚定。

他再次用树枝写道:

“汉室重仪容,毁之,则断仕途。”

“然,眼下无逾活下去更重要者。”

“此仇,必报!速行之!”

胡遵看着地上那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又看看司马昭那已被炭火灼伤、起泡的嘴唇和下巴。

知道他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决定。

他深知,在极其重视容貌仪表、甚至将之与德行才能挂钩的汉朝。

一旦毁容,就等于自绝于仕途。

绝于正常的社交圈。

将永远活在阴影之下。

这是何等惨烈的决心!!

“公子……您……可想清楚了?”

“一旦……便再无悔路!”

胡遵声音颤抖,做着最后的确认。

司马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随即猛地睁开,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点头。

然后将怀中一把贴身携带的、用于防身的短匕,塞到了胡遵手中,指了指自己的脸。

胡遵接过**,手抖得厉害。

他看着司马昭那年轻却已饱经风霜、此刻写满决绝的脸庞。

想起司马氏往日的恩情,想起如今的血海深仇。

终于把心一横,对周围同样面露不忍的家仆们吼道:“按住公子!”

几名强健的家仆含泪上前,死死按住了司马昭的四肢。

胡遵举起**,看着那锋利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又看了看司马昭那平静闭上、却微微颤抖的眼睑。

终于一咬牙,狠心划了下去……

凄厉的、非人的惨嚎被毁坏的喉咙压抑成断续的呜咽。

在寂静的河岸边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鲜血,顺着司马昭的脸颊汩汩流下。

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襟,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不知过了多久,用刑结束。

胡遵等人如同虚脱般松开了手。

看着地上那个满脸纵横交错、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已然面目全非。

只能凭借身形辨认出的“人”,无不泪流满面。

心中充满了悲怆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司马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疼痛。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索着自己那已经彻底毁掉、如同鬼怪般的脸庞。

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和湿滑粘稠的触感。

这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但随即,便被更加强烈的恨意所取代。

他挣扎着,用那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

对着洛阳的方向,对着那遥不可及却又无处不在的仇人。

发出了他生命中最恶毒、最坚定的诅咒:

“李……翊……老……贼……嗬……嗬……汝……且……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