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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黄沉吟。
“这马林,据说不仅雅好文学,能诗善书,更得其父真传,深通军务,边务策论写得极好,并非纸上谈兵之辈,他调任南阳守备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将城防整顿得井井有条,外松内紧!”
结合日间观察,阎黄得出结论。
南阳府知府杨应奎或许只是寻常文官,但守备马林,却是极难对付的硬茬!
此地城防坚固,物资储备充足,守军有一定战斗力,且主将并非庸才。
若想强攻,必将付出惨重代价,绝非易与之地。
他立即将所有这些情报,连同手绘的城防草图、兵力部署推测、物资囤积点等信息,用密写药水仔细撰写于普通家信之后,派最得力的手下,连夜潜出城外,以最快速度送往河南府阎赴手中。
彼时,河南府衙,阎赴接到了阎黄传来的密报。
他仔细阅读着关于南阳城防和马林其人的详细描述,目光锐利。
“马芳之子......马林......”
阎赴手指轻叩桌面,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位名将的历史记忆。
“果然是块硬骨头,其父能在那般劣势下打出马太师的威名,一生百十余战,身被数十创却未尝大败,其子也不算庸才,甚至之后祖孙三代守大明到崇祯末年,一一战死。”
他再看向阎黄描绘的城防部署。
瓮城、悬门、充足的军械、警惕的守军......“南阳,比预想的更难啃,强攻,纵能下,亦必伤我元气,若西安明军趁机南下......”
但战略既定,不容退缩。
阎赴眼中寒光一闪,对张炼道。
“传令阎狼,命他率延按府主力一万,大张旗鼓,向西安府方向佯动,营寨要连绵数里,灶台要按三万人的规模挖,多树旗帜,夜间广布火把,人马调动要频繁,做出主力云集,即将猛攻西安的态势!要把杨博和黄三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西线!”
“是!”
张炼领命而去。
安排完疑兵之计,阎赴并未停歇。
他深知,面对南阳这样的坚城和马林这样的对手,仅靠战术欺骗是不够的,更需要实力的提升。
他转身对赵渀道。
“去军械所看看。”
河南府城郊,黑袍军军械所。
这里与外面操场的喊杀震天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硫磺、木炭和金属熔炼的混合气味,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锯木声、以及偶尔沉闷的试射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忙碌而有序。
巨大的工棚下,分成了数个区域。
冶炼区炉火熊熊,铁匠们赤膊挥汗,捶打着烧红的铁条,锻造刀剑枪头。
木工区工匠们正在刨制鸟铳的铳托、长矛杆以及箭杆。
火药区远离其他工棚,戒备森严。
匠人们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按照新定的一钱二分比例,将硝、硫、炭研磨、混合、过筛,配制着发射药和引爆药。
旁边有匠人严格记录着每一批的配比和效果。
核心区则是鸟铳作坊,也是阎赴来看的重要所在,这里最为忙碌。
匠人们正在尝试仿制和改进缴获及购买的鸟铳。
有的在锉磨铳管内的膛线,有的在调试龙头的弹簧,有的在制作防潮的引药锅。
阎赴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他经常在此。
负责鸟铳项目的老匠头连忙迎上来行礼。
“大人,您来的正好。”
老匠头引着阎赴走到一排新制成的鸟铳前。
“按您的吩咐和上次缴获的鲁密铳样品,我们改进了铳管锻造,加长了管身,用的是闽铁,韧性更好,准星照门也重新校准过,龙头用了更韧的钢片,击发更可靠,用药量也按新方子试过了......”
阎赴拿起一支,仔细掂量,查看铳管打磨、榫卯接合处。
“试射结果如何?”
老匠头面露难色。
“这个......射程是远了点,能到百步左右,但......五十步外,精度还是差强人意,十铳里,能有三四铳上靶就不错了,而且......连续射击五六次后,铳管过热,容易炸膛,不敢再打,装填还是慢,熟练兵卒一分钟也就能打一两发......”
阎赴眉头紧锁,放下鸟铳。
“这精度,野战齐射尚可,攻坚拔寨,狙杀敌酋,远远不够,可靠性更是大问题。”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铳管半成品。
“铳管壁厚薄不均,内膛打磨不够光滑,线膛刻蚀深浅不一......这是根基没打好。”
他沉吟片刻,开始提出具体要求。
“第一,铳管锻造改百炼钢包软铁,增加韧性,统一厚度,第二,内膛打磨,制作固定的拉床,用裹了细砂的钻头反复拉磨,必须光滑如镜!第三,线膛......暂时放弃,先集中精力造好滑膛铳!第四,研制定装纸壳弹药,预先量好火药和弹丸,用油纸包好,咬开即用,加快装填速度!第五,设计一种简单的通条工具,兼具清理铳膛和夯实弹药的功能......”
老匠头听得极为认真,连连点头,但又为难道。
“大人,这......工序复杂了许多,耗费工时和料材......”
“不怕慢,就怕不稳不准。”
阎赴斩钉截铁。
“先试制一批,严格按照新规程来,每道工序,谁做的,都要记录在案,试射时,详细记录每一铳的装药量、射程、精度、以及故障情况!我们需要的是可靠、精准的火力!”
接下来的几天,阎赴几乎泡在了军械所。
他与工匠们一同琢磨锻造技巧,调整火药配比,甚至亲自上手锉磨零件,测试不同的弹丸形状。
脸上、手上沾满了油污和黑灰也毫不在意。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炸膛的危险时有发生,但每一次失败,都记录下数据,调整参数。
工匠们起初有些畏惧,但见阎赴如此专注且内行,也渐渐放开,纷纷献计献策。
整个工棚充满了钻研和试验的氛围。
数日后,第一批严格按照新工艺制作的十支鸟铳终于完成。
靶场上,阎赴亲自监督试射。
“砰!”
铳声比以往更加清脆响亮。
硝烟散去,百步外的木靶上,弹孔分布明显密集了许多。
十铳有七铳上靶,且有三铳接近靶心!
“好!”
老匠头激动地大喊。
阎赴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他还是拿起一支打完的铳管,仔细检查,摸了摸温度。
“散热还是问题,精度稳定性还需提高,但方向对了,记下这批的数据,继续改进,尤其是铳管钢材和冷却工艺。”
虽然离理想中的精良火器还有距离,但这实实在在的进步,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看到了希望,士气大振。
阎赴知道,面对南阳坚城和马林这样的对手,这些一点点积累的技术优势,或许就是未来破局的关键。
他继续埋头于军械所,准备在总攻发起前,尽可能地将黑袍军的利刃,磨得更锋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