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恶心死人了。
拿远点!”
梁金涛一听铜锁的发现地。
顿时一脸嫌弃,急忙把手里装有死面饼子的纸包挪到了身后。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两道直勾勾的眼神恋恋不舍地从梁金涛放到身后的油纸包上移开。
他向后退了两步,**脸继续问道:“涛哥,你到底收不收啊?
我瞅它的样子,有些时间了。
现在还回去,钥匙肯定也找不到了,最终还是会被卖掉。”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说的不无道理。
梁金涛于是皱着眉头说道:“先用雪使劲擦洗几遍,然后用包谷叶子包上给我。”
听到梁家老四同意收购。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差点乐得笑出声。
“好好好!涛哥,我抱着给你擦干净。”
他一边乐不可支地说话,一边蹲在麦草堆跟前,抓起一大把混着落雪的麦草,使劲擦锈迹斑斑的铜锁。
梁金涛抬头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以看见从自家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
不一会儿。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按照梁金涛提醒的那样,把铜锁用雪擦了好几遍,又用三五片包谷叶子横七竖八地包严实。
最后折了一截子包谷杆挑着,陪着笑脸递过来。
“明天上午十点,你在吊桥那等着,我把钱给你。”
梁金涛接在手里,丢下一句话走了。
“涛哥,不见不散哦!”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既不敢问梁金涛铜锁能换几个钱,也不敢现在就讨要麦废品的钱,只是冲着他匆忙远去的背影,狂咽吐沫。
即便隔着十多米远,胡麻油烙出的饼子的香味还顽固地飘了过来。
快到家门口了。
梁金涛突然跑起来,破棉鞋踢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院门没闩,轻轻一推就开了——赵秀芬给他留着门呢。
灶屋里的煤油灯把妻子单薄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梁金涛站在院里看了会儿,那影子正弯腰往灶膛添柴,微微隆起的腹部让动作显得笨拙又小心。
不足三个月的身孕还不显怀,但前世他记得清楚,赵秀芬就是这时候开始孕吐的。
“回来啦?”
赵秀芬掀开门帘,手里还拿着火棍子。
煤烟把她呛得直咳嗽,蜡黄的脸被灶火映出些血色。
看见丈夫满身的霜雪,女人突然红了眼眶。
“你咋想起来到厨房里做饭了?天太冷,还是在上房屋里做吧。也别舍不得电费。”
梁金涛不忍心说赵秀芬,又不能不说。
把饼子掏出来,胡麻油的香气立刻飘满屋子。
赵秀芬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声,羞得她转身去搅锅里的玉米糊。
那口铁锅的补丁又漏了,糊糊从裂缝渗出,在灶台上结成褐色的痂。
“先吃饼。嫂子烙的”
梁金涛掰了半块饼子递过去,指尖碰到妻子龟裂的嘴唇。
赵秀芬小心地咬了一小口,油渣从嘴角掉下来,被他用拇指接住,顺势抹在自己的嘴里。
“明天......”赵秀芬咽下饼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三嫂说三哥跟小妹就回来了......”
“媳妇,我把咱家所有的钱,全买了废品。现在咱俩,应该是峡口村最穷的人了!”
听到小妹梁金花终于要回家了。
梁金涛心里隐隐一痛。
为了不让媳妇看出来,他故作轻松地说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见梁金涛不愿意谈论小姑子的话题,赵秀芳也就不说了。
她才要给灶膛里填把柴,手突然抖了一下,火棍子“当啷”掉在灶台边。
煤油灯的光晕里,她看见丈夫棉袄肩头磨破的窟窿里露出泛红的皮肉。
不用问,肯定是架子车麻绳勒出来的血痕。
“你......”
她嗓子眼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围裙下摆。
那围裙是用装化肥的塑料袋改的,哗啦哗啦响得像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梁金涛咧嘴一笑,故意把冻裂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
“没事,明儿个戴个垫肩就好。”
血泡破了,在灰布裤子上洇出几个暗红的圆点,像极了赵秀芬就着煤油灯纳鞋底时扎破手指留下的印子。
赵秀芬突然转身去掀锅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
铁锅里的玉米糊咕嘟冒泡,裂缝处漏出的糊糊在灶台上结成焦褐色的痂。
这口锅补了三次,上次梁金涛赌输钱砸灶台,锅耳都摔缺了半边。
“三哥回来好啊。”梁金涛凑到灶前烤手,冻僵的指节在火苗上方舒展,“正好让他看看那口铜锅。”
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混着炊烟,在眉睫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赵秀芬搅糊糊的勺子突然停了。
铜锅?
“涛子。”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勺子碰着锅沿叮当作响,“那锅......你的意思,能卖不少钱?”
梁金涛笑了起来。
灶火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道醉酒后磕在门框上的疤还在颧骨上隐隐泛着青。
他伸手握住妻子发抖的手腕,触到那个褪色的银镯子。
“正经用十块钱买来的。不过我估摸着,至少可以赚十七八块呢。"
他拇指在镯子上摩挲,那里原本刻着“百年好合”的字样,早被银匠的戥子磨平了。
赵秀芬倒吸一口凉气。
一口破铜锅,花掉了十块钱!
够买二十斤上等白面了。
至于梁金涛说可以挣十七八块,她似乎没听见。
赵秀芬下意识护住尚未显怀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钱......钱都花完了?”
她声音细若蚊呐,眼睛盯着灶坑里跳动的火苗。
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微微隆起的腹部轮廓被放大,像个小小的山丘。
梁金涛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哗啦”一声倒在炕席上。
滚出两颗水果糖。
糖纸在煤油灯下泛着廉价的荧光,是供销社最便宜的那种。
那是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带在身上的,想着饿的时候嘴里噙一颗。
“二十八块六毛七分钱,一分不剩,还欠卖铜锅的五块钱......以及杨小军卖铜锁的八毛。”他挠挠头,冻裂的手背又渗出血丝,“不过明天那车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