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哥,秀芬等着呢。”
梁金涛谢绝大哥的好意。
又朝父亲那边瞥了一眼,走过去说道:“爸,吃过饭了,您去趟白家巷子我表叔妈家,跟她求个东西。”
梁福海的取下咬在嘴里的铜烟锅,在车辕上磕了磕,烟灰落在树坑里。
他当然知道尕儿子说的是谁家。
也知道去干什么。
没有抬头地“嗯”了一声。
一边继续用草绳捆扎散落的废报纸,一边随手把书刊丢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对于老父亲这无师自通的**分类行为,梁金涛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见弟弟执意不去屋里吃饭。
梁河涛说了句“你等一下”,转身快步进了院子。
耳边听不到大儿子的脚步声了。
梁福海这才突然抬头说道:“那口铜锅......别当废铜卖。”
这话说得含糊,但梁金涛看见父亲用烟杆悄悄指了指铜锅底部的款识。
如果不是有两世记忆,非常确定父亲只是千千万万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农民中的一个。
就冲他刚才知道把旧书和报纸区分出来,又意识到那口底部有“宣统二年”字样的铜锅不能以废品看待。
梁金涛都要怀疑,父亲是不是比自己更加适合收废品。
“我叫了,人家不进来,说秀芬在家里等着呢。”
随着梁河涛给媳妇解释的声音响起。
梁金涛看见大哥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走了出来。
“你嫂子说你明早上肯定走的早,把这个带上路上吃。”
不用打开纸包看,里面肯定是嫂子赵山花烙的饼子。
因为油渍已经渗出来了。
“嫂子,谢谢了。”梁金涛冲着院子大声喊了一嗓子,从大哥手中接过纸包,“我先吃一口,我嫂子烙的死面饼子味道死是个香。”
四个烙饼子在暮色中泛着**的光泽。
深深地闻一下。
绝对是掺了胡麻油的死面饼子。
前世他输红眼时连这种粗粮饼都抢过。
“明天不行了我陪你去,来回五六十里路呢,我怕你吃不消。”
梁河涛看着贪婪地闻着饼子气味的亲弟弟,见父亲已经吃完饭了,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梁金涛说道。
“哥,我一个人能行呢。权当是在为以前的日子还债。”
梁金涛笑呵呵地说道。
见弟弟虽然说着玩笑话,但眼神异常坚定,梁河涛再没有多说什么,帮着父亲把刹车绳重新收拾了一遍,这才回屋了。
“明早上我在麻家巷子那等你。”
梁福海说了一句,回到门房里把电灯拉开,然后吹灭煤油灯,挑起门帘子,让灯光照着磨盘跟前的架子车。
这才又说了一句“我现在就给你问去”。
背着手稍稍放快脚步,朝灯山楼方向走了。
梁金涛注意到,父亲走到堡子口的白家院墙跟前,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
然后改变方向,进了堡子。
梁金涛很快就意识到,父亲肯定是去请苑川县嫁到峡口村白家的那个姓田的表叔妈,跟他一起去。
他心里这么想着。
就看见父亲跟姓田的白家表叔妈从堡子里面出来了。
注意到姓田的表叔妈家的小儿子也跟着。
梁金涛稍稍替这个小小的“街皮”惋惜了一下。
前世,这位老白家“治”字辈的后人,大学毕业放弃了触手可得的稳定工作,跟他同样放弃了铁饭碗的妻子在省城讨生活。
先后干过出版公司编辑;报社记者、校对,或许是时运不济,一直没混明白。
以至于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未来的妻子也跟着受罪。
一直到俩人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应聘于一家台资企业,一待就是七八年时间。
期间。
俩人结婚生育了一双儿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把家安在了距离老家峡口村三十公里的铜都市。
再后来。
他豫省的妻子通过个人努力,有了一份辛苦但稳定的工作。
而他蹉跎了好几年,最后因为仰慕某位历史类网络小说白金大神作家,从而转战网络小说,变成了一个依靠堆砌文字讨生活的“无业游民”。
“他表叔妈,你跟着去了,我心里就更踏实了。”
“老哥,看你说的,我五嫂子人好的很,谁求奔着去都给看呢。”
“你说的对着呢。我就想着我老二好不容易变好了,你和你五嫂子关系又好的不是一般,这样以来,或许我要问的事情结果就更加如愿了。”
“我五嫂子人好本事又大。那可是神人啊!”
......
梁金涛目送父亲跟姓田的白家表叔妈拐进了白家巷子。
耳边还隐隐约约传来他们俩人说话的声音。
准备转身回家时。
瞥见被母亲抓在手里的白家“治”字辈的后人,抬起胳膊,使劲擦着鼻子。
他不由得想到:
“也不知道这小子,最后有没有‘混’进国家级的作协组织里。
嘿嘿,毕竟是家里的老二嘛,调皮的很,估计也就止步于省级作协了!
不过人家的哥混得不错,凭借老黄牛一般的干劲,打底正师......”
离开父亲家,梁金涛在心里琢磨着老白家“治”字辈的两个后人,抄近路从打麦场穿过去。
场院里堆放着一大堆一大堆的包谷草和麦草。
在雪地里像一座座小小的雪山。
正盘算着到时候要不要提醒一下白家二小子,突然听见从一旁的包谷杆后面传来窸窣声。
“涛哥......”
杨铁锤快要出五服的兄弟从包谷草堆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这个要......要不?”
梁金涛盯着那把锁,锁梁上“县农机站”的红漆还没掉光。
杨铁锤因为销赃蹲过两次号子。
所以梁金涛很清楚这种公家物件沾不得。
“滚蛋!”他抬脚踹了脚包谷草堆,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
杨铁锤的远支兄弟吓得一哆嗦,铜锁掉在雪地里,砸出个黑乎乎的坑。
他急忙替自己开脱:“涛哥......这不是我偷的。
今天早上,我锤哥家的屎圈半边墙倒掉了,这东西就露了出来。”
是从我锤哥家屎圈的墙底下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