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梁金涛不信这些。
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赊账赖账张口闭口就赌咒发誓。
现在。
他半信半疑。
要不然,重生到三十年,怎么解释?
就连“万世师表”都说了,敬鬼神而远之。
过了腊八就是年啊!
今天都二十三了。
最重要的习俗就是祭灶神。
母亲在的时候,这些事用不着梁金涛操心。
两年前把四金龙乡的俊闺女赵秀芬娶进门,她这个女主人就正式接手了。
今天,梁金涛决定自己亲自操办。
通常,家家户户都会在清扫如新的灶台上依次摆上成年人掌心大小的灶干粮、常见的水果、洋糖等物。
当然还有清水、豆料饼、草料。
其中。
洋糖是为了让灶爷和灶奶奶“吃”了以后,在九霄之上的那位大佬面前多说好话。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至于清水、豆料饼和草料则是为灶神的马准备的。
皇帝都不差饿兵。
在祭灶的时候,全家老小都要跪在灶台前磕头。
最年长者焚香化表,说吉祥的话,祈求灶神抱有全家平安。
祭灶完毕,一家之主会把旧的灶神像揭下来烧掉,到除夕零点前后再贴上新的灶神像。
前世。
香江虽然还隶属于曾经的“日不落帝国”。
可是人们的习俗几乎跟大陆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梁金涛只身到了那边之后,凡是需要祭祀的工作,三叔梁树旺都交由他一手操办。
刚去的时候他还隐隐不安。
觉得这弹丸之地先后被两个“条约”一个“专条”强行租借,一百多年过去了,很多传承估计都被同化了。
可是无论怎样,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民风习俗,岂是洋鬼子的坚船利炮所能彻底扭转的?
也正是因为欣喜地看到了这一点。
梁金涛才彻底改掉身上不好的习气,一头扎进商海,在历次面对外资洋商的围追堵截,勇猛精进,大杀四方。
终是书写了一段绝对堪称辉煌的商战历史!
重生一世。
他也不想留有遗憾。
更要把亏欠赵秀芬、父亲等所有亲人的遗憾加倍弥补。
更要带领着淳朴的村邻乡亲们的,先一步摆脱贫穷,过上幸福的生活 。
如果可能的话。
梁金涛还想去香江,看看没有自己搅合,三叔和他的一双儿女最后到底打拼下了多大的家业。
这是私心。
也有快意恩仇的小心思在里面。
谁让三叔家的堂弟看见自己张口闭口的“大陆仔”?
哪怕自己通过努力成为了集团公司董事局副**兼总经理,那小子也没改口。
赵秀芬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凉气激醒的。
她下意识往被窝里缩了缩,却发现本该冰凉的炕洞泛着温吞的热气。
伸手往旁边一摸,粗布被单上还留着人形凹陷。
"涛子?"
她猛地掀开被角,晨风灌进来激得肚子**。
虽然才两个多月的身孕,赵秀芬还是感觉身子压着膀胱,可这会儿顾不上这些。手指慌慌张张摸向裤腰,黄铜勺扣完好无损地卡在第三个眼上。
那还是前天去了三嫂家她给帮忙改的,说新媳妇腰身总得留些余地,何况现在肚子里还有崽了。
耳边传来破窗纸在风里扑簌簌的动静。
赵秀芬突然发现四面被角都塞得严严实实。
最底下那床补丁摞补丁的毯子,此刻却裹在她还不显怀的小腹上,边角还压着两块不知从哪找来的青砖。
从西边的厨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
赵秀芬支着炕沿刚要起身,门帘缝里忽地探进个冒着热气的粗瓷海碗。
梁金涛棉袄前襟沾着草木灰,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道新结痂的抓痕——昨天维修村小屋顶不小心留下的。
“那几个蛋全打了?”
赵秀芬盯着碗里金灿灿的蛋羹,喉头突然发紧。
她似乎看见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鸡蛋,被梁金涛笨手笨脚地打进锅里的一幕。
梁金涛把豁口的蓝边碗搁在顺手提来的炕桌上,碗底垫着块洗得发白的笼布。
蛋羹表面凝着琥珀色的油花,那是用棉籽油点的。
往年只有祭灶王爷才舍得舀半勺。
梁金涛没有注意到媳妇心疼鸡蛋的样子。
摸出别在后腰的枣木勺,沿着碗沿小心地划了道弧线:“三嫂说娃儿现在能尝着味了,你都吃了。”
赵秀芬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的豁口。
三个多月前梁金涛要钱不成摔碗的旧事突然涌上来。
抡起海碗砸在门框上,迸飞的瓷片在她脚踝划了道血口子。
如今这豁口朝外翻着,被他用砂石磨得圆润,倒像是特意雕琢的月牙纹。
“快趁热。”
梁金涛注意到媳妇有点冷声,很自然地伸手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
指节擦过耳垂时带起一阵颤栗。
赵秀芬慌忙低头,看见蛋羹里映着自己发红的眼眶。
腊月初害喜最重时,她偷喝过灶台上凝的凉水,叫梁金涛撞见后摔了葫芦瓢,说怀个赔钱货倒学会糟践东西了。
晨光漫过窗棂,梁金涛的影子斜斜投在土墙上。
赵秀芬突然发现他后颈沾着几根麦草屑。
心头顿时又是一软。
这是梁金涛天不亮就去添炕火的证据。
再不去想鸡蛋都没有了的难过事。
“涛子......”她舀起半勺蛋羹,蒸腾的热气熏得眼前模糊,“要不给爹端些去?”
话出口就后悔了,公爹那脾气最见不得糟践吃食,去年端碗白粥过去都挨了烟锅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