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着就是你！”
车门还没有开全，带着陕省口音的声音就先砸在了冻硬的路面上。
一个中年干部裹着军大衣从副驾驶跳下来，翻毛皮鞋踩得积雪嘎吱响。
梁金涛扭头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胸前鲜红的党员徽章。
吉普车尾气在冻土路上拖出白痕。
中年干部跺着脚哈气：“昨天下午县里通知今天上午开会，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叮嘱你的事了。”
“冯书记，幸不辱命，安全的把您送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年轻的司机降下车窗，笑嘻嘻地对中年干部说道。
梁金涛这才知道了中年干部的真实身份，原来是新调来没几天的乡**冯智国。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印象，人家冯书记是梁金涛“逃离”峡口村的第三天才走马上任的。
“小张，正好到饭点了，尝尝我们乡**食堂的饭菜咋样。”
冯智海笑着发出邀请。
“不了，冯书记，我还是趁天气好回去复命吧。”
司机小张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原地掉头。
“那行吧！天冷地滑，路上注意安全，开慢点。”
冯智海笑着挥手。
“滴！”
吉普车喇叭发出一声鸣叫，随着车窗伸出一条胳膊晃了晃，沿着来时的路逐渐开远了。
“正式认识一下吧。冯智海！”
目送送自己回来的吉普车势出视线，四十八军户乡**侧身，笑说着朝梁金涛伸出右手。
“冯书记好。我叫梁金涛，峡口村三社十对人。”
梁金涛急忙把架子车立住，取下两个手上的毛线手套，左右手一起伸出握住了父母官的右手。
冯智海抬起左手，轻轻地在梁金涛的手背上拍了拍。
松开手笑说道：“小梁，看你从四社洞子过来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去乡**了，对吧？”
梁金涛点头笑说道：“冯书记，您真是慧眼如炬啊。”
“那怎么空空如也？难道吃了闭门羹？”
冯智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金涛解释道：“是我错过您说的时间了。
想着等下午上班了再过来，趁这会儿去附近碰碰运气。”
冯智海看了梁金涛两眼，笑了笑没说话。
隔着复兴渠朝乡**大院开了一会儿。
这才又笑说道：“走吧！你也别去其他地方碰运气了。
我估摸着不算那些破旧的办公家具，就是废旧报纸和其他零碎都够你拉一架子车了。”
说完，也不管梁金涛怎么想，冯智海就抓住架子车的一条车辕，朝乡**方向走了。
梁金涛急忙跟上，拽住了另外一条车辕。
俩人边走边聊。
“小梁同志，你干这行多长时间了？比起种庄稼，你觉得哪个工作收入好一些呀？”
“冯书记，不怕您笑话，我收废品满打满算，今天才是第四天。
至于您问哪个挣钱多，我觉得还是收废品来钱快。”
“才四天？那你可得好好拜师学艺，任何一门生意，里面的门道多着呢。不过有一点你可得记牢了，绝对不能在秤上糊弄人。”
“冯书记，您的要求我肯定牢记在心，时时提醒自己。”
“做生意是来钱比种庄稼快，但同样都有风险。再者说，咱们国家还是农业社会，民以食为天，不管到什么时候，只有先吃饱肚子了才能干别的事。”
“嗯。冯书记，您说的对。挣再多的钱，到关键的时候，也不抗饿啊！”
就要到乡**大门口了。
冯智海再次放慢脚步，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梁同志，废品要收，买卖要做，庄稼也不能丢掉。”
梁金涛重重点头。
冯智海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现在说为时过早，于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门房里面。
老马正蹲着铝饭盒坐在火炉跟前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收音机里面的秦腔。
偶尔一扭头，透过布满湿气的玻璃窗看见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干什么的？有事下午两点半以后再......”
老马慢悠悠放下饭盒，起身过去掀起门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脱口而出。
可是话说一半，他就赶紧把嘴闭上了。
原本严肃的面孔上也迅速地爬满了笑容。
“冯书记，您从县里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您打饭。”
老马眨眼之间就站在了冯智海的身旁，搓着手问候道。
至于紧跟在一把手身边的梁金涛，他不是没有看见，也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但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他非常清楚。
“老马，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去食堂。
这是峡口村的小梁，趁着农闲收废品呢，等会了你叫上会计来我办公室，跟小梁一起去把库房里面的那些废品卖掉。”
冯智海笑呵呵地交代一番，就叫上梁金涛径直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马送出两步，停下点头笑说道：“好的书记。”
等冯智海跟梁金涛前后脚都进了挂着“书记”牌子的办公室之后，他才转身朝门房走去。
临进门，老马扭头，意味深长地朝苟奇志的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
一把手人虽然不在单位去县里开会了，但办公室兼卧室里的炉火却烧的正旺。
搁在炉盘上的烧水壶的壶嘴里，不停地有热气冒出来。
梁金涛甚至还注意到，放在办公桌上的玻璃杯里，从上到下依次放着烤的微焦的大红枣、冰糖和茶叶。
“随便坐。”
冯智海脱下军大衣随后丢在木板床上，开始给俩人泡茶。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给梁金涛一人泡茶。
因为他的玻璃茶杯里，只需要倒上滚开的开水就行了。
梁金涛双手接住搪瓷缸，有些局促地站在炉子跟前。
冯智海抓起茶杯轻轻摇头吹去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小口。
笑说道：“小梁，要不你跟我去也吃一点？”
梁金涛急忙说道：“冯书记，我才吃过糁饭时间不长，又没出啥力气，不饿。
您赶紧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