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斑驳的土坯院墙,赵秀芬偶尔一个抬头,一下子就看见梁金涛隔着院墙正在朝她笑。
她急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顾不上还有人等着交废品,赵秀芬就迫不及待地喊道:“快点的吧,就剩几张毛票了......你要再不回来,我跟八爸就要关门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又夹杂着几分嗔怪。
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满是担忧,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仔细看,浑身上下都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梁金涛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他示意媳妇淡定,几步跨进院子,汗水顺着晒得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他侧着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麻绳,露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
“哪里需要这么多!!这是多少?”
赵秀芬瞪大了眼睛,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愣是没敢接。
那些钞票有新有旧,有十元的大团结,也有一毛两毛的零票,最上面那张五元的还沾着点铁锈。
面对这厚厚的一沓钱,她只觉得手心里都冒出了汗,仿佛这钱带着滚烫的温度,让赵秀芬没敢立刻伸手去接。
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梁金涛神秘地眨眨眼,凑近媳妇耳边小声说:“三百七十八......”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又透着对媳妇的宠溺。
热气喷在赵秀芬耳根,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个数字让她彻底愣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这次卖这么多?”
自从梁金涛开始倒腾废品,最多的一次也就卖了一百出头,这回的数目着实让她难以置信。
赵秀芬完全忘了,梁金涛今天送去北川湾乡收购站的那一板车废品,可都是值钱的废铜烂铁这些值钱的玩意儿。
那些废铜烂铁在梁金涛的精心收集和整理下,终于换来了这丰厚的回报。
“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
梁金涛挺直腰板,声音里满是自信。
他转头看向正在捆旧报纸的八爸,提高嗓门问道:“八爸,累不累呀?累了你就歇歇,抽一锅子旱烟。”
梁福朝其实早就看见梁金涛回来了,只是刚才忙着给别人称废铁,没空理会侄儿。
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他弯着腰把最后一摞报纸捆好,粗糙的手掌在报纸上拍了拍,头也不抬地说:“种了大半辈子地了,比这更苦更累的活又不是没干过,就这点活儿,还能把我累着?”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
说完,梁福朝提起捆好的报纸往墙角堆放,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身,对着还在憨笑的梁金涛撇撇嘴,故意板着脸说:“以后在我跟前,别整那些有的没有的,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一丝严肃,但眼神里却透露出对侄儿的关心。
被八爸一顿数落,梁金涛却笑得像一个二十三岁的憨憨。
他知道八爸这是为他好,希望他能脚踏实地地过日子。
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木讷的八爸也只有在几个侄儿跟前才会“声色俱厉”,平日里他总是默默地关心着他们。
“你们吃饭了吗?”
梁金涛一边麻利地把刚收来的废品分类,一边问道。
他动作娴熟地把铜线归到一堆,铁器另放一处,塑料制品又单独整理。
赵秀芬看着丈夫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后颈,心疼地说:“才吃完没一会儿,你肯定又没舍得买吃的,家里还有醒好的面,我现在就去给你揪面片......”
赵秀芬说着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就要回家。
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梁金涛点点头:“行,这里就交给八爸,让他看一会儿,我吃完了还得出去一趟。”
赵秀芬闻言停下动作,疑惑地问:“这也不够一车啊,还出去干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双手不自觉地又开始捏着衣角。
“不去找邱富海,有别的事......”梁金涛神秘地笑笑,转头对八爸说:“八爸,我跟秀芬回趟家,您照看着点。”
同时悄悄给媳妇使了个眼色。
赵秀芬急忙走过去,当着八爸的面把梁金涛前面塞给自己的那一沓钱掏出来,有零有整地数出来三十块。
并且交代说道:“八爸,这些您拿着,有人来卖废品就从这里出。”
八爸接过钱,仔细地揣进内兜,又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晃了晃:“有交废品的我会记在本本上。”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严肃,却又藏不住对侄儿侄媳妇的关爱。
梁金涛笑着点点头,没敢多说,生怕一句“我们还能信不过您”又招来一顿数落。
回家的路上,赵秀芬这才注意到梁金涛的单衣已经湿透,紧贴在背,心里一阵心疼。
她轻声说道:“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到家了先换衣服。”
进了家门,梁金涛换过衣服,立刻去厨房蹲在灶台前生火烧水,赵秀芬则去菜园子里揪了几根嫩葱,又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鸡蛋,就开始准备起来。
她熟练地切着葱花,打散鸡蛋,动作行云流水。
等梁金涛把水烧开后,赵秀芬就让他去堂屋休息,自己揪起了面片。
不一会儿,一碟子腌得恰到好处的酸萝卜,一碗金黄的鸡蛋花,几瓣新剥的紫皮蒜,还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土豆面片就摆上了桌。
梁金涛狼吞虎咽地吃着,面片的麦香混合着土豆的甜糯,让他顾不上说话。
直到碗底朝天,梁金涛才突然想起来:“媳妇儿,咱家哪来的土豆?”
他记得家里的土豆窖早就见底了。
赵秀芬小口喝着蛋花汤,闻言轻笑:“白家表叔妈娘家人卖的,我买了几个。”
梁金涛恍然大悟,金城市渝中县园子岔乡的山地土豆,沙甜可口是出了名的。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看着窗外的日头,盘算着下午要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