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涛嘴巴动了动，要说什么。
就见媳妇继续往下说道：“附近的还好说，大不了我让下午再过来，可如果是蒋雒村，甚至是金家园子村的，人家大老远的过来，总不能让人家再拿回去？
赊账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当初在广告上可写得清清楚楚，现钱，绝不赊账。要是这次赊了账，以后这生意还咋做？”
媳妇说的话在理，梁金涛搓着膝盖默默点头，粗布裤料磨得沙沙响。
半晌才说道：“媳妇，还是你想问题想的周到。是我考虑不周全了。
要不这样，明天我走了以后，你别过去了，收购点关门一天，等我从邱股长那里把钱拿回来了再开门也不迟。”
赵秀芬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只能这样了。
不过关门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意。”
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收购点刚开起来不久，生意还不太稳定。
已经端详完药酒的梁福圭见老伴一直在朝自己使眼色，于是在炉盘子上敲了敲烟锅子，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突兀。
他粗暴地打断了侄媳妇的话，很豪气地问道：“秀芬，你就直说吧，用多少？”
他没说“借”，而说的是“用”，仿佛这钱给他们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意思一样，肯定要还的，可是梁金涛和赵秀芬听到后，心里却感到异常温暖。
因为他们觉得六爸六妈这是真切地把他们当成了自家人，才会这么痛快。
六妈见梁金涛跟赵秀芬一个看一个，似乎不好意思张口了。
于是就笑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用多钱现在就说个数，趁天还没黑透一会儿让你们六爸给你俩送过来。
咱也别在这磨磨唧唧的了，都是一家人，别这么见外。”
梁福圭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金涛，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比我一个老汉还磨叽？
赶紧说！别在这耽误时间了，我们还得回去呢。”
既然六爸和六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金涛也就不再客气。
他想了想，嘻笑着凑过去说道：“六爸，按照这几天的支出情况，有个十几……二十块的，就够明天用的了。您看行不？”
“那就是二十块吧，六妈替你做主了。”六妈笑说道，又看向老伴说道，“我估计你身上这会儿也没带钱，走吧，别坐着了，回去给金涛拿钱。咱也不能让孩子们为难不是。”
“小兔崽子，你咋知道我兜里就二十块钱的？”梁福圭坐着没动，一边“气呼呼”地骂着侄儿，一边把烟锅子叼在嘴角。
他那模样，就像个老小孩似的，嘴上骂着，心里却没真生气。
他一边笑骂着，一边用两只手抠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从第几层衣服里边，抠出来一张大团结和两张火钩子来，甩在了炕上。
那动作，干脆利落，就像在变魔术一样。
六妈深深地看了一眼三张纸币，忍不住笑说道：“我说都出门了你又折回去干啥去了，原来是揣钱去了。
你这老家伙，啥时候学会背着我藏钱了。”
“六爸，等我倒腾开了，就还你。”梁金涛喜滋滋地拿起钱说。
他并不是高兴于有钱了，更使他高兴的是六爸很干脆地借钱给他。
这要是搁在以前，别说借二十块了，就是二块钱自己都能把嘴皮子磨破。
那时候，自己固然混账不是个东西，六爸也总是抠抠搜搜的，跟他借点钱比登天还难。
可今天，六爸却这么痛快，这让梁金涛更加深刻真切地感受到了只要自己真心悔过，别说自家人了，就是旁人也会换一种眼神看自己。
他的心里暖暖的。
六爸把烟袋往裤腰上一别，对六妈说道：“走，回家。”
“才说这么两句，咋就急着走呢？”六妈说道，“干啥来了，你忘了呀？”
六爸盯着老伴看了一小会儿，恍然大悟，光顾着琢磨小两口洗脚的事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
金涛啊，你那天去我家不是说要借骡车吗，我跟你六妈晃悠着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咋没下文了？”
梁金涛笑说道：“六爸，您跟我六妈没进门之前我还跟秀芬说起这件事了。
您也看到了，这几天收了那么多的废品，要是让我用架子车拉，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得五六趟。
从咱们村子到北川湾乡收购站，少说也有三十多里地，还不得把你侄儿累趴下啊。”
赵秀芬在一旁也笑说道：“六爸、六妈，涛子说他准备明早上过去找你们借呢，没想到你们今晚上正好过来了。”
梁福圭一边缠绕旱烟锅，一边生气地冲梁金涛说道：“你小子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人，怎么就不会算账呢？
身子骨是自己的，骡子那是畜生，你就是不使唤它，它一天也没少吃一顿。
来回五六十路道呢，你小子即便是铁打的金刚也得累出屎来。
明早上七点正，我把骡车给你牵到收购点门口，就这么说定了。”
梁金涛急忙笑说道：“六爸，如果是我拉架子车去的话，肯定要七点多钟出发，不过既然用骡车的话，不用那么早。”
“你小子懒病又犯了？”
梁福圭故作生气地质问道。
“不是。六爸，您误会我了。”梁金涛起身一边往六爸和六**杯子里添热水，一边解释说道，“像您刚才说的，七点装车，我七点半赶着骡车出发，到北川湾乡收购站绝对用不上一个小时，对吧？
我人到了，可邱股长他不一定起来。
山高皇帝远啊，以我对他的了解，不睡到九点左右是绝对不会开门迎客的。
所以，与其在那边干耗着，我还不如在家多睡一会儿，骡子也能吃好喝足，套上车才有力气。”
梁福圭听完后，点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推迟半个小时，我七点半给你把骡车牵过去，等把废品装上车捆好出发，怎么的也到八点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