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姑娘对庄家的怨,像是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长成的。”
她顿住,用眼尾余光观察着晏明远的神色变化。
晏明远紧抿着唇,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委屈”二字,像一根针,刺痛了他。
“老爷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自然少有时间关注后宅琐事。这委屈,定然不是从您这儿来的。”
仲姨娘巧妙地将晏明远摘了出去。
“至于夫人……”仲姨娘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她平日里对六姑娘呵护备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照理说,对四姑娘也该差不到哪里去。”
“妾身也曾听闻,老夫人最是疼爱小辈,断不会做出薄待孙女的事情来。”
她语气一转,话里带了几分猜测:
“难不成,是几位少爷年少气盛,不懂得怜香惜玉,言语上冲撞了四姑娘?又或者……”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试探:
“是府里的下人狗眼看人低,仗着夫人对六姑**偏爱,就对四姑娘阳奉阴违?”
说到这里,仲姨娘停下来,看向晏明远。
晏明远沉默不语。
仲姨娘这一番话,看似在为钱雅芝和晏老夫人开脱,实则却将苏府后宅的阴暗面,一点点揭露在晏明远面前。
良久,晏明远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倒是把她们想得太好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阿清小时候,身子弱,常年病着。她那个娘,非但不心疼,还变着法儿地折磨她。”
“大冬天,不给炭火,不给厚被子,还让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抄经书。”
晏明远越说越气,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府里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她娘不待见阿清,一个个也跟着作践她。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还敢给她脸色看。”
“这些事,我都知道。只是……”
晏明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我那时,一心扑在朝堂上,觉得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再加上,阿清被养在老夫人那里,我……”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对晏老夫人,他始终心存芥蒂。
仲姨娘听了这番话,心中了然。
晏明远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他选择了漠视。
他厌恶晏清澜体弱多病,厌恶她被养在老夫人身边,更厌恶钱雅芝的无理取闹。
所以,他干脆眼不见为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钱雅芝。
如今,晏清澜强势归来,他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
仲姨娘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没想到,夫人竟是这样的人。难怪四姑娘对庄家如此怨恨。”
她顿了顿,又道:
“都说母女连心,夫人这样做,四姑娘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不过,妾身听说,有些妇人会将对丈夫的不满,发泄到孩子身上。夫人如此厌恶四姑娘,莫不是……”
她及时止住了话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又乱说话了!老爷恕罪,妾身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些陈年往事的。”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晏明远的脸色,生怕惹恼了他。
“夫人对六姑娘那么好,不该亏待四小姐。四小姐降生那会,老爷和夫人应该还很恩爱才是……”
她试图转移话题,将矛头引开。
“恩爱?”晏明远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对钱雅芝,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情分。
仲姨**话,却让他想起了钱雅芝这些年来对他的怨恨。
这个女人,一直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不就是对他有怨气吗!
仲姨娘见晏明远脸色阴沉,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笑了笑,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老爷,如今最要紧的,是想想如何让四姑娘回心转意。”
她语气轻快,仿佛胸有成竹:
“依妾身看,这事儿也不难。老爷您是四姑**父亲,血浓于水,她绝对不会像对待夫人那样善待您。您不妨找个机会,和四姑娘好好谈谈,把话说开了,误会也就解了。”仲姨娘那番话,也不知晏明远听进去了几分。
次日辰时刚过,晏清澜在陆家院中练剑。
一套剑法刚舞完,她正待收剑回鞘,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姑娘,庄老爷来了。”
来禀报的是陆家的小丫鬟,名叫青梅。
青梅口中的“庄老爷”,自然指的是晏清澜的生父,晏明远。
晏清澜昨夜宿在陆家,并未回自己那间名为“浮萍居”的冷清小院。
她闻言,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来得倒挺快。”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剑身上,映出她清冷的眉眼。
“青梅,你且去回禀一声,就说我随后就到。”
晏清澜将长剑缓缓**鞘中,对青梅吩咐道。
青梅应了声“是”,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目光在晏清澜身上转了转,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晏清澜见状,挑了挑眉:
“怎么,还有事?”
青梅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
“姑娘,您……就穿这身去见庄老爷?”
她指的是晏清澜身上那套练功穿的劲装。
这身衣裳,剪裁简洁,方便活动,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
待会儿要见的,毕竟是晏清澜的生父。
就这么一身打扮,未免显得太过随意了些。
青梅倒不是担心晏清澜失礼。
她只是觉得,晏明远那种人,何必让闺女为这种人精心装扮。
晏清澜瞥了青梅一眼,哪能不明白这小丫头的心思?
她笑了笑,反问道:
“不然呢?难不成还要焚香沐浴,换上诰命夫人的朝服,再给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青梅被她这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连摆手:
“姑娘您可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哪敢有那个意思?”
“只是……空着手去不太好吧?”
晏清澜听出话外音。
她眨眨眼,把手里的剑往前一递,故作严肃地说:
“见面礼?有啊,给他来个"一剑封喉"怎么样?”
青梅吓了一跳。
她赶紧捂住晏清澜的嘴,四下张望,压低声音:
“我的好姑娘,您可小点声儿吧!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晏清澜拨开她的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怕什么,反正我和他早就断绝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