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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闻到那股味道的是住在隔壁的客人,他皱着眉头找到掌柜,问其隔壁住的什么人,怎么臭烘烘的?
客栈鱼龙混杂,其中不乏身怀异味儿的外族人。若是出了汗,味道更浓。那么些味道夹杂在一起,甭管是掌柜还是伙计都已习以为常。听见客人抱怨,掌柜未放在心上,随手招了个伙计,让他随客人上去看看。
门被东西抵着,四五个人合力才将其撞开。一股腐臭味儿顺着开门的那股气流猛地窜了出来,熏得人直反胃。
客人推了推伙计,伙计捂着口鼻踏入房内。眼前的一幕让他四肢发软,几欲瘫倒在地。
客栈里发生了命案,掌柜的一边让人报官,一边命人通知齐家。那天是齐思远娶亲的日子,齐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小伙计就那样脚步踉跄地闯入,不顾客人在场,说出客栈死人的事情。
齐大人纵横官场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一边安抚宾客,一边命人去客栈调查,一边让齐思远继续拜堂。小伙计接下来的话,让齐家婚礼暂停。
齐思远轻咳一声,屋里多了些血腥气。徐亿年探着脑袋一看,雪白的手帕上多了丝丝缕缕的血。血中带黑,沉疴已久。
“你这病——”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齐思远握紧手帕,又咳了两声。
客栈出了命案,死者是寄居在齐家的程小姐,这消息如同一枚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齐思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客栈,只知道在在看见程瑶瑶的尸体时差点儿疯了。
他的瑶瑶,他精心呵护的小姑娘竟然被人凌虐而死。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程瑶瑶生前曾遭受多种非人折磨。她的头发被人生生扯下一块儿,前额凹陷,是被重物击打所致。眼睛瞎了,是被毒烟熏得。鼻梁骨被人砸碎,嘴巴被用针线封了起来,塞了污秽之物。双腿被折,胯骨粉碎,无人知晓那些恶人是怎么办到的,更无人知道他的瑶瑶生前有多痛。
徐亿年听得直起鸡皮疙瘩,搓着胳膊问:“当真有那么惨?凶手呢?找到没有?”
齐思远低着头,在手背上掐出道道血痕。程瑶瑶的遭遇原比他描述的还要惨,有些他说不出口。
仵作断言,那些伤不是一日内留的。换言之,在程瑶瑶未下楼的那段时间,一直被凶手折磨。
“不对!”徐亿年摇摇手指:“依齐公子所说,程瑶……程姑娘伤的极重,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不喊。饶是这客栈再怎么人多声杂,总有人耳朵灵,能听见吧?远的不说,隔壁的,楼下的,不可能一点儿动静听不到。凶器呢?可有找到?”
齐思远缓缓摇头,他也觉得此事有些古怪。那时的客栈远不及现在,隔音效果极差,莫说杀人取乐,就是咳嗽一声,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瑶瑶在房间里受到那般折磨,客栈里人来人往的,竟无一人听见,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父亲为官多年,经手过不少案子,在查案方面有一定心得。事关瑶瑶,他只会查的更仔细。然奇怪的是,他们搜遍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作案者使用的凶器。
徐亿年问:“一个都没找到?”
齐思远轻轻点头:“一个都没找到,瑶瑶的头发被人撕扯,被人捡到,现场却没有发现剪刀。瑶瑶的前额陷进去一块儿,是被重物砸的。仵作说那东西很特殊,是一个圆形的,类似杵臼的东西。寻常杵臼是木制的,无法将人的前额骨捣烂,就算能,也得反复捣。然瑶瑶前额上没有被人反复捣的痕迹,那个伤痕是一次性造成的。”
徐亿年“啪”地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要嘛杵臼是铁的,要嘛行凶者武功高强,伤害程姑娘时用了内力。”
慕笙:“凶手为什么要用杵臼捣程姑**额头?”
齐思远摇头,想到程瑶瑶的惨状,禁不住道:“凶手是个恶魔,恶魔想什么,常人岂能揣度。”
齐思远再度攥紧手指,心里想着,只有恶魔才能做出那等残忍的事情。他的瑶瑶纯真善良,就算有脾气,也不对外人发。
三岁,刚被带回齐家时,有不起眼的小人欺负她。小姑娘抱着腿坐在廊下,小小一团,既可怜又可爱。他走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可以跟他告状的,可是没有。她扬起脸,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像是跟他,又像是跟自己说:“瑶瑶很棒,瑶瑶会让所有人都喜欢瑶瑶的。”
瑶瑶确实很棒,仅用了三个月,就让府里的下人都喜欢她。事后他才知道,这些喜欢是有代价的。因为怕被嬷嬷骂她是懒虫,起得晚,她比府里的下人都起都早。因为害怕伺候她的丫鬟说她麻烦,她笨拙的学会了自己穿衣,洗脸。因为害怕被洒扫的粗使下人针对,还没扫把高的她,天不亮就开始清扫,打理院落。
事情被他知道后,他领着瑶瑶去找那些欺负她的下人算账,瑶瑶却替那些人求情,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外来的小姐,被府中的下人针对很正常,况且现在的他们对自己很好。
她越是懂事,齐思远就越是不想绕过那些欺负她的人。他把那些下人全部遣散了,重新买了一批进来,把他们的身契都交给瑶瑶收着,以免哪个不长眼的再欺辱瑶瑶。
半年后,他们在街上偶遇那个曾经骂过瑶瑶,欺负过瑶瑶的嬷嬷。自打被齐家赶出门,他们家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孙子病重,无钱医治,跪在街上乞求过路人施舍。瑶瑶看到了,拿出她积攒了几个月的月银,让新来的,脸生的嬷嬷拿去给他们。
直到现在,那个骂过瑶瑶的嬷嬷都不知道救她孙子性命的恩人是瑶瑶。
七岁时,看到街上的乞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瑶瑶又拿出攒了几年的月钱,请父亲帮忙给他们建了一座抚孤院。瑶瑶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将那些孩子们安置到抚孤院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教会他们除了乞讨之外的谋生技能。她费了很多功夫,又向父亲预支了未来三年的月银,请来了技艺高超的木匠、泥瓦匠、账房先生,以及酒楼里的厨子。她让孩子们自由选择师傅,争取每个人都能学会一样本事。
别的抚孤院,常常会因为没有善人资助,官府补贴,维持个两三年就维持不下去。瑶瑶的抚孤院不同,它不仅维持下来了,且维持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