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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婶为补贴那个白眼狼儿子,偷偷变卖书院里的东西贴补。她做得极为细致,比如将马峰送来的蔬菜分类后每样拿出一些,偷偷拿去山下贩卖。采购米面粮油时克扣一些,把省下来的银钱装进自己口袋。后山圈养的鸡鸭一向都是她照顾,每日产鸡蛋多少,鸭蛋多少,只有她一人心知肚明。
产蛋多的时候,每日藏两到三个,产蛋少的时候藏一到两个。一个月三十天,能攒一篮子。猪肉也是偷偷藏的。每次从采买的猪肉上割下一些,制成腌肉。攒够一罐子,给儿子寄去。
姚木兰信任她,韩先生从不过问这些琐事儿,两年里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许准无意间撞破她在乡间的集市贩卖蔬菜和鸡蛋。
许准只与她打了个照面,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陈婶却因为心虚记在了心上,总是借故接近许准,套他的话。
比如,借着打饭的功夫问许准,那日为何会出现在集市上?许准老实,说是跟爹娘还有弟弟一起去的。爹娘带着弟弟去买东西,他就在集市上逛逛。
陈婶又问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许准点头。陈婶不甘心,寻了机会又问,好不好奇她为何会出现在集市上卖东西。这一次,许准没有回避,而是抬头,认真地看了陈婶几眼。
他说他不好奇,但凡是人,所行所事必有理由。他看过陈婶卖的那些东西,应该是从书院里拿的。
他说陈婶是好人,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但书院里的东西毕竟是书院的,让陈婶以后不要再拿了。
许准的确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旁人,陈婶却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中。一方面,她时时盯着许准,生怕许准将此事告诉旁人,生怕书院将她撵出去。另一方面,她那个儿子得了好处,三不五时就会问她要东西。除了书院,陈婶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如何赚银钱。
焦虑,不安,彷徨,她被这心魔折磨的日日难安,夜夜失眠。就在此时,那个声音出现了。它问陈婶想不想摆脱痛苦?陈婶点头,乞求那个声音帮帮她。
那个声音不是一直出现的,而是隔三岔五,时不时出现一次。每次都重复那句,你想不想摆脱痛苦?
慕笙:“事情是你做的?”
陈婶快速攥了两下手:“什……什么事情?”
慕笙:“就养蚕的那户人家。”
陈婶背过身去,两只手紧紧地攥到一起:“养蚕的那户人家是哪户人家?不知道慕姑娘在说什么?我承认是我拿了书院里的东西去买,也承认跟许准的事情有关,但你们不能再给我平添罪名。”
慕笙:“是平添罪名吗?”
陈婶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吗?”
慕笙:“养蚕的那户人家跟你是一个姓氏的,他们家日子不好过。公公瘫痪,婆婆患病,本来还有个相公能挣钱,被你骗去捞鱼淹死了。”
陈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你别胡说,我可没有骗人去捞鱼。”
慕笙:“正月初五,天降小雪,那天是陈李氏的生辰。陈李氏喜欢吃鱼,他患病的母亲也想要喝鱼汤。于是,他冒着小雪出去找鱼。往年都会有鱼贩趁着年节在集市上卖鱼,偏巧那年没有。他很失望,同时又觉得自己很没用。妻子辛苦一年,好不容易过个生辰,做丈夫的,竟连条鱼都没提前准备。你以长辈的身份接近他,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让他去暗河里捞鱼。”
陈婶:“别……别胡说八道,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什么暗河?正月初五……正月初五我在书院呢,哪里都没去。”
姚木兰摇头,看向陈婶的目光里裹挟着浓浓的失望:“不对,这两年的正月初五陈婶你都不在!第一年,你说你要去看一个亲戚,初三就走了。第二年,你说你要去拜佛,初五早上走的,初六早上回来。我跟韩先生无家可归,无亲可探,一直住在书院里。”
陈婶把头埋了起来。
慕笙勾了勾唇角,继续道:“你当然不知道什么暗河,暗河以及暗河的位置都是那个声音告诉你的。所谓的暗河其实是一条地下暗流,里面确实有鱼还有虾,但没有打捞上来的可能。一是因为暗河在岩洞深处,岩洞潮湿,地上全是苔藓,走一步滑一步,不等见到暗河就已经摔了个半死。他运气不错,爬到了暗河边,却在捞鱼时滑落下去,活活淹死。”
陈婶还在狡辩,说她只是告诉那姓陈的暗河里有鱼,又没想到他会死。她没去过暗河,不知道里头的情形,那个声音也没告诉她。她是好心办坏事儿,没有故意害人。
徐亿年听不下去了,掏掏耳朵,对陈婶儿道:“嘴上说着不是故意害人,心里想的就是故意害人,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好人。”
姚木兰:“难怪……难怪年后开学,那孩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来是他爹出事了。”
慕笙:“陈家人不知道他们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死在了暗河里,给官府报的也是失踪。因为缺了这个唯一的劳动力,陈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上有老,下有小,瘫的瘫,病的病,单靠着一个妇人如何支撑?书院就是在那个时候出面,把陈家的蚕收过来的。”
“我知道了,这个事情就跟李福的那个事情一样,是一环套一环的。”徐亿年摆出一副查案地模样,“想不到这鬼怪害人还是讲谋略的,难不成它们也怕官府?不对,它们怕的不是官府,而是像慕姐姐这样的高人。”
徐亿年自言自语道:“它是目标从来都不是陈家,而是许准。陈家是被它选中的棋子,让陈家唯一的劳动力死是它计划里的第一步。没猜错的话,陈家有困难,过不下去的消息也是陈婶带给姚姐姐的,还有帮陈家养蚕这事儿,十有八九也是陈婶撮合的。”
姚木兰虽未言语,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陈家遇到难处的消息确实是从陈婶嘴里听到的,把蚕带到书院养的想法也是她提出的,可姚木兰跟韩先生商量过,方法确实可行。只是没想到陈家这事儿背后另有隐情,起因竟是因为陈婶的那点儿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