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很难愉快。
无论是内向的人、悲观的人,还是外向的人、乐观的人,面对这样一场灾难,都很难保持好心态。
谢秋瞳带着唐禹到处走了走,介绍了一下广陵郡如今的情况,但两人的兴趣都有些缺乏。
谢秋瞳的心情也一般,或许是因为灾难,也或许是因为压力。
这一战对于她来说,那也是赌上一切身家。
“去江都县吧,先治好月曦仙子。”
谢秋瞳无奈道:“看你心事重重的,要聊正事,恐怕也艰难。”
唐禹道:“彼此彼此,从广汉郡出来就遇到天灾,这一路看过来,真是把我压抑够了。”
“先说好啊,不是跟你待在一起不开心,而是气人的事太多,让人难过。”
谢秋瞳哼道:“解释什么,我是喜儿那种笨蛋么,什么时候都要靠你哄着?”
“我心里什么都清楚,我自己也谈不上开心,总觉得国之将亡、全是坏事,完全看不到好消息,没有任何值得兴奋的事。”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去圣心宫,看你双修。”
唐禹翻了个白眼,双修还用得着你看啊。
无论如何,两人抛开了那些家国大事,专注在处理私事上。
去圣心宫就不必大张旗鼓了,两人穿着普通的常服,悄然到了江都县。
他们发现这里聚集的难民尤其多,尤其是圣心宫外,密密麻麻挤了个满。
谢秋瞳皱眉道:“可能是冲着圣心宫的名声来的,但很可惜,圣心宫没有那么高的道德。”
果然,唐禹护着她朝里挤的时候,就听见了里边圣心宫弟子的怒骂声。
“吵什么吵!一群白痴!”
“一天天挤来挤去,生怕喝不到一口汤!”
“别对着老子说话,一身臭。”
圣心宫还是像当初一样,的确没有什么道德。
只是当唐禹终于挤进去的时候,才看到门口竟然设了四个粥棚,那些圣心宫弟子们,竟然在施粥。
只是他们一边施粥的同时,也一边骂着难民。
“别挤啊,都**说几遍了,你们是耳朵聋了吗。”
“再怎么挤,一人也只有一碗稀粥,不会有第二碗。”
“喝完粥就把碗还回来,还回来的同时可以领一个粟饼。”
怪不得这里聚集了这么多难民,大概是听到施粥的消息,周边的难民都在朝这边聚集。
这些宗门弟子的态度并不好,而且还会动手打人,一旦出现秩序混乱,他们就会立刻下场,下手也是真的狠。
但如果不这么做,这里很快就会变成战场。
谢秋瞳大步朝前走去,根本不废话,直接亮出一面玉牌,直接带着唐禹进门。
进门之前,唐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两排大字近在眼前——“修人间之圣心!立天地之正道!”
字如银钩铁画,又如龙飞凤舞,震撼人心。
唐禹摇着头走了进去,不禁感慨:“世风日下,圣心宫的弟子们也沾染了虚荣、高傲、踩高捧低等不良习气。”
“但真正灾难来临,他们还是站出来做了该做的事。”
“最初的选择,就是最终的选择,这句话确实没错。”
“只是圣心宫的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谢秋瞳道:“圣心宫是大派,非但有朝廷接济,还有世家捐赠,有存粮是正常的,但也负担不起这数千难民。”
“估计是月曦仙子想了一些办法吧,她道家内力深厚,如果向一些世家开口,那世家巴不得帮忙。”
“就比如淮阴县最大的家族,那个老家主今年六十六了,疾病缠身,时日不多了,那是发疯似的想求月曦仙子用最深厚的内功帮他治病。”
“这种人为了活命,多少粮食都肯拿出来。”
唐禹皱眉道:“但师叔自己的状况都不好,怎么用内力…”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
他知道,应该是师叔顶着病症,强行去治病换粮的。
有些事,总是要豁出命去做的。
她本就是…圣心仙子!
“我去逍遥院见师父,你去丹鼎院找月曦仙子吧。”
谢秋瞳摆了摆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快步离开。
唐禹深深吸了口气,收揽了一切心神,朝着丹鼎院而去。
没有守卫,圣心宫的弟子都出去维持秩序了,丹鼎院显得冷冷清清的。
唐禹跟随着记忆,找到了冰窖。
里边还是要冷很多,唐禹拉了拉衣领,举着火折子,走进了黑暗的窒道,来到了冰窖之中。
他点亮了四处的油灯。
他再一次看到了祝月曦。
昏黄灯光,照亮了那个倒在冰床上的身影。
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嘴唇发青,正闭着眼,缩着身体,浑身发抖。
她的声音嘶哑无比:“不用来了,你我都清楚,内力已经缓解不了阴气的满溢了。”
“我也不会自毁武功,绝不会。”
“你走吧,不必管我。”
唐禹缓步走进,看着她冷得发抖,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却发现烫得吓人。
欲望和阴气的双重交织,几乎要摧毁了她。
“走啊!说了没用!”
祝月曦喊了起来。
她的表情十分痛苦,额头竟然还有汗水,很难想象她是江湖公认的正道领袖,因为她此刻像是一个狼狈到极致的乞丐。
她瘦了很多,本来饱满的脸颊,已经可见颧骨,已经微微凹陷。
她像是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
回想起最初见她的时候,在建康宫,她那么艳丽,那么光彩照人,再看到她如今的模样,真是令人唏嘘。
唐禹无奈摇了摇头,道:“治病吧。”
祝月曦的身体猛然一颤,慌忙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唐禹,一瞬间表情扭曲,几乎就要落泪了。
心中的苦痛、酸楚、绝望…所有的情绪都涌了上来,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表情,声音哽咽无比:“唐禹…我…”
说到最后,她发出沙哑的哭声,低着头不敢看人。
唐禹道:“师叔,你受苦了。”
祝月曦蜷缩着,极力想要控制自己不哭,但委屈却又如洪水一般,将她的理智淹没。
她无法言语,只能嘤嘤哭泣。
唐禹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认真说道:“师叔,让我为你治病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祝月曦抬头,憔悴的脸上不满泪痕,像是绝美的牡丹花凋谢到了一半,没有了艳丽,只有那凋零的凄美,那满身的疲惫与风霜。
“没用的…”
祝月曦喃喃道:“我阴气满溢,覆盖全身,想要救我,恐怕不知道要多少鲜血…”
“而且,就算是有你的血,也最多让我暂缓…”
“我不能为了治病,害了你的命。”
唐禹看着她,轻轻道:“我是说,我要做你的道侣,我要和你双修。”
祝月曦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一瞬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唐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