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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兵部报的是足额发放,连死人的钱都贪。这些人……”
裴玠的声音低沉如冰,字字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他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些蠹国害民的蛀虫碾碎在指间。
虽然崔玿出事时他尚是稚龄幼童,更未登临大位。
但裴玠从不认为这些旧事与自己无关。
那些蛀虫啃噬的是大昱的根基,而他身为天子,守护这万里河山本就是与生俱来的责任。
几万两银子,对于神都内许多世家来说不过是一笔普通银钱,却足以让几千户人家因此辗转挣扎。
“兵部,怀信侯那位心爱的魏夫人,她的弟弟便是在兵部任侍郎吧。还有兵部尚书邢之颂,若是我没记错,他的妹妹,便是奉国公那过世的发妻……”
奉国公夫人,上官华蕤的母亲,那个死因和太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人,也是上官华蕤策反奉国公与太后近乎决裂的关键。
崔令窈如今对于朝廷官员,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兵部里能说得上话的几个人物,她在脑海中一扒拉,便迅速找出了关联。
奉国公。
二人对视一眼。
太后不是个聪明的,虽然摄政多年,但实际上朝政的掌控权一直是在奉国公手中的。
所以,这些年里朝堂大小事,奉国公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兵部贪墨这件事,别看只是账面上几万两的抚恤金,但兵部既然敢做这一次,之前便有过数次。
这些年积累下来,绝对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奉国公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这件事,似乎越牵扯越大了。
裴玠和崔令窈二人心中同时划过一个念头。
这件事涉及的人越来越多、
朝堂、军营、权贵、后族……
到底是真的这些人都不清白,还是有人故意想搅浑水,想让这件事越闹越大?
“前往边关的人,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裴玠低声道。
姜祁遗物中提到的密信,到底还在不在演武场那棵树中?就算找到了,这些信到底可不可信?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书信极有可能中间被人发现过,如今已然掉包了。
即便密信确凿可信,要如何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网打尽,也是个棘手的难题。
朔风营中的内奸至今未明,朝堂上怀信侯、平昌侯等世家勋贵姻亲遍布,尤其是怀信侯还有驸马身份加持。
更棘手的是,兵部贪墨案还牵扯到了上官家。
若真要雷霆一击,大昱必将伤筋动骨。
更危险的是,尚未亲政的裴玠很可能会遭到反噬。
更何况,暗处还有个觉醒了前世记忆的裴琰在虎视眈眈。
真相,似乎越查越让人迷茫了。
“边关那里不能打草惊蛇,无论和怀信侯他们密信往来的人是谁,身居高位这一点总是可以确认的。边关将领与朝堂官员不同,将士们跟着自己的主将战场搏杀,那是出生入死的情谊,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能够为其定罪,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边关恐生变故。
如今北狄虎视眈眈,绝不能在这时候大昱自己内部先乱起来了!”
崔令窈当机立断道。
她便是将军之女,最是了解主将和士兵们的情谊。
说句不好听的话,历来帝王为什么忌惮边关将领,不就是因为出生入死建立的感情,会让这些将军在边关甚至许多其他地方一呼百应吗?
为父母复仇固然是她心中执念,但若因此导致山河动荡、外敌入侵,想必九泉之下的双亲也难安息。
“不管到底是我们运气好,就如此顺遂查到了这许多真相,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让我们查到这些。顺着往下走,总是没错的。”
裴玠的话,也是崔令窈所想的。
顺着往下走,幕后之人才会露出马脚。
否则,他躲在这层层的算计后,一旦他们这边露出任何探寻的风声,他便会立刻缩回去。
“有些人可以等等。有些人,便不必等了……”
想到崔珺和老夫人这些时日暗中的动作,崔令窈的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留他们的命,也够久了。
老夫人的命得先留一留。
毕竟,她是自己的长辈,她若去了,自己总得为其守孝,如此便耽误了她和裴玠接下来的安排。
她总不能像崔令仪那般,亲生母亲去了,热孝不过便能嫁人。
可崔珺死不死的,就不影响了。
先前不动他,不过是为了不影响崔令仪与裴琰的婚事。
张氏尚可勉强称作养母,但崔珺这个生父的身份却是无法更改的。
若不先将崔令仪与裴琰彻底绑死,怎能轻易动崔珺?
如今,时机已至。
“死在府上,也是晦气,这毕竟是崔将军留下的府邸,他还不配死在这儿污了伯爵府的门楣。既如此,便下旨解了他的禁足吧。”
三言两语间,二人便定夺了崔珺的命运。
裴玠轻轻握住崔令窈微凉的手,郑重道。
“崔将军的悲剧,朕绝不会让它在大昱重演。”
那个习惯性的“我”字,此刻换成了庄重的“朕”。
这是一个帝王,对自己心爱之人,更是对天下百姓的承诺。
崔令窈没有犹豫,回握住了裴玠的手。
这也是她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