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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手!”
夜钤冷喝一声,九节鞭猛地一个回旋,抽在那人持剑的手腕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软剑脱手飞出。
不待那人惨叫出声,鞭梢又向前一探,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猛地回拉!
那人重心顿失,从屋顶狼狈栽落,“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客栈后院的青石板上,激起一片尘土,再无声息。
从铃响到擒敌,兔起鹘落,不过十息之间。
夜钤收鞭而立,残月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甚至没有多看脚下的俘虏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蝇。
他凝望南面烟尘,右手一松——
那九节钢鞭竟如活物般自行回旋,节节相扣,缠绕其腰,发出金属轻鸣,仿佛蛰龙归鞘。
他足尖点地,身形如鹰掠起,月光下,只见残月面具的冷光在屋脊间几次明灭闪烁,几个起落间,便已彻底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建筑阴影深处,再无踪迹。
天色已彻底沉黑。
四面八方马蹄如雷,黑龙卫与密谍司缇骑循声合围,火把连成赤蛇,嘶吼声撕裂夜空。
咚、咚、咚。
门外传来响声,苏朝槿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苏朝槿拉**门,只见荀三爷去而复返,静立门外。
他言简意赅,语速极快:“走。方才往南边遁走那人,便是江知意。”
苏朝槿微微挑眉:“笃定?”
荀三爷面色有些难看,懊恼道:“十成把握。那女子……好生厉害的手段!竟能瞒过客栈外围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通风夹道里。做了一辈子情报,今日竟被个深闺里逃出来的女子摆了一道,真是奇耻大辱!”
他摇了摇头。
苏朝槿眸光一闪,立刻追问:“她现在往何处去了?南边方向,可有什么适合藏身之处?”
荀三爷不假思索道:“延庆官仓。”
见苏朝槿看来,他解释道:“黑龙卫与密谍司搜查再狠,也绝不敢在夜间举着火把大张旗鼓搜索粮仓重地。粮秣乃军国根本,廒房堆满新收秋粮,干草如山,万一有半点火星溅入,引起大火,便是整仓焚毁,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上司也要掉脑袋,甚至祸及家族。此刻那里反而是灯下黑,最为安全。”
苏朝槿颔首,不再多言:“好。”
荀三爷转身便走,步履迅捷。
直到此时,苏朝槿才注意到,荀三爷那原本空荡荡的右腿裤管下,赫然多了一只包裹在黑色皮套中的“脚”!
那并非简单的木棍,而是一只结构精密的精铁义足,踝关节嵌齿轮,小腿处隐现黄铜旋钮,随步微响,如机括咬合。
此刻的他,行走如常,再无跛态,踏瓦无声,竟比健全之人更稳。
荀三爷察觉到她的目光,头也未回,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解释道:“鲁门遗工所制。早年在高平,从密谍司‘净街虎’手里捞了个墨家匠师出来,他给打的。精铁为骨,内置机簧,寻常奔走无碍。”
他又道:“平日里我不愿戴,总觉得……怪。脚都没了,装个假的,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今夜情况特殊,马虎不得。”
苏朝槿心中一凛。
从这寥寥数语中,她仿佛窥见了这位三爷的过往经历。
此人与黑龙卫、密谍司周旋十数年,早已不是江湖豪客,而是活在刀锋上的影子。
戌时三刻,夜色如墨汁般彻底浸透了延庆县城。
百姓家家门户紧闭,灯火皆无,生怕惹祸上身。
长街之上,唯有黑龙卫与密谍司手持的火把蜿蜒游动,如同一条条择人而噬的火蛇。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寂静,夯土街道上尘土微扬,各处的喊杀声、犬吠声、铜哨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荀三爷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带着苏朝槿并未走门,而是返身回到他出来的那处后院暗门,穿过曲折通道,竟从马厩另一侧一处极其隐蔽的矮洞钻出,来到客栈背后一条堆满杂物、污水横流的陋巷。
“跟紧。”
他低语一声,身形骤然拔起,单手在砖墙上一搭一按,借力便翻上了一户人家的低矮院墙,动作干净利落,那只精铁假足踩在墙头,稳如磐石。
苏朝槿紧随其后,身法轻灵如羽。
两人猫腰穿行,专挑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屋顶相连的瓦脊、废弃宅院的断垣残壁行进。
荀三爷对延庆县城的格局熟悉得令人吃惊,总能提前避开主干道上的巡街缇骑,甚至能预判出哪些小巷可能有暗桩埋伏。
他时而伏低身形,屏息静待一队密谍从下方街口跑过;时而加速冲刺,利用房屋转角瞬间的视野盲区穿越开阔地带。
约莫一刻钟后,一片占地颇广、被高大夯土墙围起来的建筑群轮廓,出现在前方。
墙头有瞭望的角楼,但此刻漆黑无光,寂静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干燥气味。
延庆官仓,到了。
苏朝槿伏于廒墙外屋脊,借着月光,透过土墙缺口向内仔细打量。
延庆官仓,辽州镇南线头号粮秣总汇,外绕三丈青砖高墙,墙头女墙内嵌弩孔;四角敌楼挑檐,檐下悬铁铃,夜风一过,叮当作响。
正门内一条青石板御道,横九纵八,七百二十座廒房连脊成片,又添临时加棚八十,号称“廒仓八百”,总容粮三百万石。
廒体青砖到顶,高两丈,廒顶覆茅草,廒门包铁皮,外贴户部朱印封条;廒与廒间留两丈防火巷,巷口置太平缸、沙堆、铁钩,一廒失火,八廒可保。
仓场大使昼夜坐堂,堂前悬铜锣;万岁军一哨常驻,号衣青甲,腰刀长弓,十人一队,半炷香一巡;犬不夜吠,灯不常明。瞭望台三座,呈“品”字,台上三人,一人执火把,一人持铜锣,一人张弓搭箭,目光鹰隼般扫过廒巷。
东南角马厩拴六匹快马,西北角堆拒马、鹿角,战时一刻可封门转堡。
苏朝槿眯眼俯瞰,皱眉道:“廒锁钥由仓大使与把总分掌,入库出库皆凭勘合、重贴封条;铁桶一般,飞鸟难入。江知意一个孤身女子,如何进得去?即便进去,又怎避得开半炷一巡的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