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槿点了点头,语气怅然:“我也收到她的信了。可惜我等尽在京城,无法亲去江南为她道贺了。”
柳清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无妨,心意到了便好。秋池在信中说,她那未来夫君是江南姑苏林氏的公子,家中是书香门第,那林公子本人也雅好诗词,与秋池志趣相投。姑苏水软山温,风景是极好的,他们又是自幼相识,知根知底,这门婚事,想必是极好的。”
苏朝槿感慨:“我们三个,一个嫁去江南水软山温,一个困在京城风刀霜剑,还有一个被拴在羽林刀鞘上。天涯海角,竟凑不出一张团圆桌。”
柳清安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会有机会的。”
两人低声絮语,仿佛完全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一位江家三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这宁静终于被江晚吟打破。
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沉默,故作欢快地提高了声调,分享着一个“好消息”:
“喂,说起婚事,我倒想起一桩!我们江家与许家快要联姻了,或许就在今年年底,我就要成婚了呢!”
她脸上堆起甜蜜的笑容,目光扫过对面两人,“到时候给你们二位送请柬,可一定要抽空来喝杯喜酒呀!”
幽暗的车厢内,柳清安和苏朝槿的低语戛然而止。
柳清安抬眸,目光澄澈得像一泓冰水,静静照在江晚吟脸上;苏朝槿则微微歪头,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两人都不说话,却像两盏琉璃灯,同时亮起,又同时熄灭。
江晚吟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注视弄得心头一慌,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强撑着气势问道:“你……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朝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
柳清安却依旧平静,淡淡开口反问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是江三小姐自己嚷嚷着要人听喜讯么?我们听了,你倒慌什么。”
“我何时慌张了?”
江晚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恼羞成怒地反驳。她立刻转移话题,矛头指向柳清安:“对了!柳二小姐,你们柳家高门大户,又不是没有马车,自己放着宽敞马车不坐,偏要骑着马招摇过市,如今却让别人去外面吹寒风,这是什么道理?”
柳清安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倚在车壁上,语气淡然:“去外面骑**人自己都没说什么,我们结拜的姐弟之间,这点小事何须计较?更不必理会外人置喙。”
她眼尾轻挑,扫过江晚吟,“况且,你江家亦是高门望族,车驾想必不止这一架,你不也是放着自家马车不坐,硬挤到这苏家的马车里来了?”
一句“外人”,一句“硬挤”,轻飘飘却带着软刀子,割得江晚吟耳根发红。
江晚吟见柳清安始终这般泰然自若,句句在理,堵得自己哑口无言,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脸上又换上一张明媚的笑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清安:“结拜的姐弟?若真只是单纯的结拜姐弟,柳二小姐方才又何必急着将他换出去呢?”
她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低挑衅道,“柳二小姐,咱们都是女孩子,心里头转的那些弯弯绕绕,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小心思,谁又瞒得过谁呢?”
柳清安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江晚吟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气馁,眼珠一转,忽然抬手轻轻扶了扶自己发间一支做工精致的玉簪,那支鎏金点翠的“青鸾衔珠”簪尾羽高高翘起,像要当场开屏:“瞧见没?这支发簪,可是许舟送我的!”
苏朝槿闻言,只眨了眨眼,指尖轻抚自己鬓边那枚小小玉兰玉簪——花苞初绽,只嵌一颗淡淡碧玺,温润得几乎不起眼。
她抿唇一笑,声音轻软:“江三小姐怕是记错了。姐夫前些日子的确去过匣楼,统共挑了一支玉兰簪、四柄其他样式的珠钗。这一支,”
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是赠予我的。其余几支,据说是要送给贴身丫鬟汀兰,以及我那位尚未归家的姐姐的。却不知江三小姐头上这一支,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江晚吟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慌乱,随即强自镇定道:“我……我这支自然也是他送的!”
柳清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最终落在那支玉簪上,摇了摇头,讥讽道:“江三小姐,有些东西,不是抢到手、戴在头上,就一定是适合自己的。朝槿妹妹这支玉兰玉簪,清雅温润,正合她如今的气质。而你头上这支‘青鸾’嘛……”
她顿了顿,“玉质虽好,雕工也精,只是这青鸾振翅的孤高之态,原该配雪衣广袖。今日江小姐一身俏粉,再添振翅金喙,倒像把凤凰关进了莺笼,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怕是撑不起来,也配不上。”
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江晚吟最在意的地方。
她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声音陡然拔高,羞愤道:“柳清安!你凭什么说我配不上他?我是江家嫡女,身份尊贵!他许舟不过是许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如今更是……”
柳清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我说的是你头上那支钗子与你气质不合,江三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江晚吟面色一沉:“你……!”
一旁的苏朝槿见状,轻笑出声来:“江家小姐,你这般作态,真像是街市上没讨到糖吃便要闹脾气的小丫头。你以为这般言语,便能气到我们二人吗?未免也太小瞧人了,这般稚气的手段,实在有些天真了。”
江晚吟正在柳清安那里碰了软钉子,又被苏朝槿这般“天真”的评价刺到,心头火起,怒道:“你又懂什么?!若不是你们苏家横插一脚,借着早年那点恩情不许他和离,我与他早就……何至于拖到今日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