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儒朔瞥了他一眼,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广撒网了。我会立刻传书下去,令沿途,尤其是涿州、汴州、江州三州,还有汴河、青溪沿线的码头、驿站,所有与苏家有往来的商铺、货栈、车马行都多加留意,若有发现三人的踪迹,不惜一切代价暗中护持,并速速报来。”
林疏雨抹着泪道:“若是找不到怎么办?这一路上,过了汴州往江州去的庐州山区,早年间就有悍匪盘踞,专劫独行客;汴河下游靠近扬州那段,更是有水贼藏在芦苇荡里,专挑客船下手。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身边又没个顶事的男人,若着了那些杀才的道,可怎么是好?”
苏儒朔摇头宽慰:“夫人多虑了。寻常匪徒,近不了甘棠的身。安全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司琴那丫头虽跳脱,但心中有分寸,绝不会将瑶云置于真正的险地。”
“若不是寻常匪徒呢?”
林疏雨急道,“这些年天下看似承平,实则暗流汹涌,各地灵脉异动,修行者因故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甘棠的剑再利,能斩得了入了宗的强者吗?”
“这……”
苏儒朔闻言,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迟疑。
“能。”
许舟笃定点头,“那时甘棠独自来高平救我时,我亲眼见过甘棠出手。剑光之盛,三十步内,等闲武夫触之即溃。更有一次,她独对一名已摸到大宗师门槛的人,剑还未出便逼得对方弃械而逃。她的修为,绝非寻常护卫可比。”
院内再度沉默下来,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苏儒朔最终叹道:“眼下,也只能让下面的人多加留意了。许舟,你先回去吧,在卫署操练一天也辛苦了。”
“小婿告退。”许舟朝着两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待院中空空荡荡,只剩下夫妻二人,林疏雨脸上的忧色再无掩饰,她沉声道:“老爷,你当真放心?”
苏儒朔抬眼看她,目光深邃:“不放心又能如何?司琴既然说是去游山玩水,还特意带上了甘棠,便说明她们早有准备,并非一时冲动。你又不是不知道甘棠她……并非普通的丫鬟。有她在,瑶云的安危,大抵是无虞的。”
林疏雨摇了摇头,泪光在眼眶中打转:“我何曾只是担心这个了?我是担心……若是瑶云又像几年前那般,一旦离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让我们找到,该怎么办?”
她泫然欲泣,声音哽咽起来:“若是她……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来了,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苏儒朔沉默不语。
他慢慢站起身来,步履略显沉重地往外走去。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院门,夕阳的余晖恰好泼洒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望着天边那轮渐渐西沉、染红云霭的落日,良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低声道:
“我去想想办法。”
……
许舟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的小院,竟连身后的院门都忘了带上,任由那夜色初临的微凉气息漫入院中。
汀兰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回身将门闩好,这才试探着轻声问道:“公子,大小姐她们……到底是去哪里了?真的只是去游玩吗?”
许舟看了看汀兰写满担忧的小脸,沉默片刻,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无妨,是你想多了。大小姐她们早就计划要去江南游山玩水,司琴不是念叨许久了么?只是今日恰好得了空,便出发了。”
“原来是这样吗?”汀兰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歪着头问:“那公子你方才为何看起来……不太开心?”
许舟哈哈一笑,随手拾起石桌上凉透的茶杯把玩着:“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司琴那丫头出去玩居然不叫我,真是不够义气。话说回来,她之前就没跟你透过口风?比如最想去江南哪个地方?”
汀兰闻言,眼睛一亮,掰着手指细数起来:“有啊!司琴姐姐说过可多地方了!她说要去扬州瘦西湖泛舟,看‘接天荷盖映波碧’;要去徽州歙县的云栖寺,听寺里的夜半钟声落檐角;要去江州浔阳江坐画舫,看两岸灯影绕堤如龙;还要去扬州吃蟹粉酿藕、笋丁汤包,说那里的厨子能把嫩豆腐做出鲜蟹味儿来!哦对了,她还念叨着要去荆州长江段看江潮,去荆州喝自酿的糯米酒,坐着竹篷船在荆溪的水巷里穿行,听说那里的姑娘说话温软得像浸了蜜的糖水……”
“停停停,”
许舟抬手打断,哭笑不得,“司琴就没说过,若只能选一处,最想去哪儿吗?”
“没有,”汀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司琴姐姐说,江南处处是景,步步是画,少看一处都是亏了。她说,‘人生一世,若不见识一番杏花春雨的江南,便是锦衣玉食,也是抱憾终身’。”
“公子也想去江南吗?”汀兰眨着眼问。
许舟点头,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是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每每书中描绘江南,读来便令人心驰神往。?一直想亲身去见识见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辞了这百户之位,定要去好生住上一段时日。”
汀兰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那说定了,到时候公子一定要带上我一起去哦!”
“一定。”
“不过……”
汀兰一边给许舟重新斟了杯热茶,一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先前听司琴姐姐念叨过,公子您想辞去这百户之位,怕是不太容易呢。她说,公子的官职是陛下特旨破格录入羽林军的,羽林军乃天子亲军,仪仗扈从,关乎天家颜面,岂是说走就能走的?按照《大明会典》和兵部的规矩,非得有大功、重病或是丁忧这类缘由,层层上报,经指挥使大人、兵部、乃至司礼监和御前批复,才能恩准去职。司琴姐姐当时还说,姑爷,算是被陛下金口玉言给框住咯’!”
许舟愣了一下。
居然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