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烛火摇曳,满和正举着犀角杯品尝血燕窝,张兴国夹起一块鲍肉刚要入口,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地面传来,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怎么回事?”
满和手中的犀角杯啪地摔在地上,血燕窝的汤汁溅了他一身锦袍。
张兴国手中的鲍肉掉在袍子上,油渍迅速晕开,他却浑然不觉。、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冲进来,裤裆湿了一片,声音发抖。
“老爷!不好了!青石子带着兵打进来了!说要抓**!”
满和脸色骤变,强作镇定地捋了捋胡须。
“不可能!这别院极其隐秘......”
他突然揪住家仆的衣领。
“知不知道走漏了风声?”
张兴国比较冷静,一把拉开满和。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快走密道!”
他快步走向书架,正要转动机关,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震得书架上的古籍哗啦啦掉落。
家仆哭喊着。
“没用的!城里城外全被封锁了,港口、铁路都被重兵把守!我亲眼看见城门架起了机枪!”
这时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碰撞的金属声。
满和额角冒汗,咬牙道。
“好啊,这些人是铁了心要整死我们,机枪都架起来了。”
“我满和在辽东经营这些年,岂是那么好动的......青石子不过是个道士出身......”
地窖门被一脚踹开,青石子一身玄色道袍出现在门口。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满桌珍馐:血燕窝、鲍肉、熊掌、象拔蚌......还有地上打翻的三十年陈酿。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本账册,淡淡开口。
“满大人这桌家常便饭,倒是比里长吃的白菜粉条丰盛百倍。”
满和强撑着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民企商人宴请。”
“青石子总长,我等在此商议修路事宜,您带兵擅闯,未免太过分了吧?这要是传出去......”
说到此处,似乎连他自己都自信起来,冷着脸。
“就算您是总长,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在外面喊着抓**不是,以后让咱们怎么在这片区域继续主持建设?”
“你们没有主持建设这里的机会了。”
“修路?”
青石子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几本账册摊开。
“那请满大人解释一下,为何修路款项会出现在令夫人的胭脂铺账上?”
满和与张兴国看到账册内容后,顿时面如死灰。
账册上清清楚楚记录着,某月某日,修路款二十万两转入锦绣胭脂铺,某月某日,筑桥款十五万两变成张兴国外甥名下的田产......“带走。”
青石子一挥手,护卫队立即上前将几人制住。
满和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宴席,终于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别院朱漆大门吱呀开启时,围观的百姓哗然。
满和与张兴国被反绑双手押出,镣铐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人群骚动起来,没人想到,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是为了抓满大人和张大人,卖炊饼的王老五突然冲出人群。
“青天老爷!满大人是清官啊!”
他扑通跪在青石子面前,从怀里掏出发黄的借据。
“去年雪灾,满大人自掏腰包买棉衣发给咱们!”
借据上墨迹斑驳,确实盖着满和的私印。
“他们甚至都从没要咱还钱。”
卖菜的孙寡妇挤到前面,指着张兴国。
“张大人替俺主持过公道!”
她扯着身边哑巴儿子的衣袖。
“前年马家抢俺家菜地,是张大人判回来的!”
“张大人亲自到乡下,靴子上都是泥啊。”
“他这么大的人物,就和我们在稀泥里嘘寒问暖了半天,这样的好官你们都要抓,黑了心肝的!”
人群议论纷纷。
扛包的李大个嚷嚷。
“满大人月月施粥!”
更有人喊。
“张大人修过义学。”
穿长衫的老秀才颤巍巍道。
“青石子大人,您莫要学前朝锦衣卫那套......”
话音未落,几个孩童竟朝护卫队扔起石子。
青石子玄色道袍在风中纹丝不动。
他弯腰扶起王老五,指着借据角落的小字。
“老哥识字吗?看这行折抵今冬炭敬,满和是用炭敬银买的棉衣。”
他又转向孙寡妇。
“马家菜地案,卷宗记着张兴国收受马家白银千两。”
人群逐渐安静,李大个愣愣道。
“可......可施粥棚的米是真米啊!”
这一刻,不少百姓咬牙。
“当真为百姓办事的你们居然也要抓,你们这群狗官,和前明的锦衣卫有什么两样!”
彼时晨雾像灰色的纱幔笼罩着金州卫的街巷,倒春寒的风卷着细碎的冰粒,打在青石子玄色的道袍上。
满和与张兴国被铁链锁着押出别院时,围观的百姓像炸开的锅。
“锦衣卫!前朝的锦衣卫又回来了!”
人群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突然高喊,顿时激起一片附和。
烂菜叶和泥块开始砸向护卫队,有个老妇甚至脱下破鞋扔过来。
青石子默然站立,冰粒在他道冠上积了薄薄一层。
他看见满和在囚车里偷偷勾起嘴角,那是对民心愚昧的讥诮。
忽然,个卖柴的汉子扛着扁担冲来。
“你们敢抓清官,老子跟你们拼了!”
护卫队连忙上前阻拦。
彼时青石子单薄的道袍在风中飘摇,孤零零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刮骨疗毒......师父说得对,百姓现在恨的是拿刀的人,不是长疮的病灶。”
他想起洛水曾经说过的话。
“等脓血流尽,新肉自会生长。”
当囚车拐过街角时,朝阳刺破晨雾。
青石子最后看了眼混乱的人群,有个孩童正在捡拾散落的铜钱,那是方才冲突时从谁的钱袋里洒落的。
他忽然明白,这些为**鸣冤的百姓,其实才是被蛀虫啃噬最深的根基。
“下一个。”
现在百姓不理解,但以后他们都会理解。
只要里长还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再出现大家族,大家族,都要去开拓,去远方,去赴死。
摊上里长,是百姓的幸运,但绝对不是那些大家族,大人物的幸运!
青石子拂去道冠上的冰晶,玄色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身后的骂声渐渐被晨风吞没,而辽东的肃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