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幸福村的田野,韩东来站在农机公司新建的试验田边,指尖拂过刚刚抽穗的水稻。露水沾湿了他的袖口,凉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抬头望向远处正在作业的无人驾驶插秧机,北斗导航系统的指示灯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红光。
"韩总,东北农场的郑局长来电话了。"生产主任老赵小跑过来,手里攥着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还沾着泥点,"说咱们的智能播种机在盐碱地测试效果超出预期。"
韩东来接过电话,耳边立刻响起郑国栋洪亮的嗓音:"小韩啊,你们那个仿生犁头设计绝了!昨天在黑河重黏土地带,作业效率比进口机型还高30%......"
话音未落,村委会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富贵气喘吁吁地冲进试验田,裤腿上溅满泥浆:"东来!快回去,李长河带着法院的人来封仓库了!"
阳光刺破晨雾的刹那,韩东来看清仓库门口停着的法院执行车。李长河正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深灰色西装在朝阳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他身边站着两个穿**的执法人员,正在往仓库大门上贴封条。
"李总好手段。"韩东来大步上前,声音比晨露还冷,"趁着我参加省里农机展销会的时候动手。"
李长河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韩总说笑了,法院执行还需要挑日子吗?"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这是终审判决书,这块地现在归巨丰农机所有。给你们三天时间,把里面的设备清走。"
长庆从人群中挤出来,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放屁!当年你骗我说是水泥厂扩建同意书,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地契!"
"周村长,说话要讲证据。"李长河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白纸黑字写着'地权转让'四个大字,你说没看见?"
江凤突然从人群后方走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今天穿了身藏青色职业套装,胸前别着律师徽章,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李总可能忘了,1997年颁布的《农村土地承包法》明确规定,集体土地转让必须经过村民代表大会表决。"她抽出档案袋里的会议记录本,"这是幸福村1995-2000年所有的会议记录,没有任何关于这块地的表决记录。"
李长河的笑容僵住了。江凤继续道:"更何况,当时这块地属于国有水泥厂工业用地,根本不在村集体土地范围内。这份地契的真实性,很值得商榷。"
阳光渐渐炽烈起来,照得李长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刚要开口,村委会的大喇叭突然响起:"请李长河同志立即到村委会接听县纪委电话,请李长河同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李长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都没察觉。他踉跄着往村委会跑去,连公文包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
韩东来弯腰拾起公文包,一张照片从夹层里滑了出来。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李长河和另一个男人站在水泥厂门口,那人手里举着的正是当年那份环评报告。韩东来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男人的脸,分明就是现在的陈志远!
"东来,你看这个。"江凤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从档案袋取出的领养证明。她的指尖微微发抖,"陈志远......可能是我亲生父亲。"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韩东来望着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志得意满的笑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二十年前的污染,二十年的谎言,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我们去省城。"韩东来把照片塞进口袋,"是时候找陈志远问个清楚了。"
暮色四合时,江凤站在省环保厅家属院门口。她拢了拢被晚风吹乱的头发,按响了陈志远家的门铃。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般深刻。当他看清江凤的脸时,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了地上。
"小......小凤?"陈志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凤举起那张领养证明:"我想知道,当年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
屋里的老式座钟发出沉重的滴答声。陈志远佝偻着背走向沙发,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不是送......"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膝盖,"是不得不藏起来。"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躺着几张泛黄的化验单。韩东来一眼就认出上面的标志——幸福水泥厂职工医院。
"你母亲在化验室工作,发现了铅污染数据被篡改的证据。"陈志远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准备举报,但第二天就......"
"就出了车祸。"江凤接上他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志远摇摇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不是车祸。那天晚上,她骑车去县里送证据,被李长河派的人......"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在窗台上。韩东来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志远这些年死死咬着水泥厂的事不放——那不仅是职业操守,更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执念。
与此同时,幸福村卫生所里,马克正在整理基因测序报告。突然,走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他警觉地放下文件,刚走到门口,后脑就遭到重击。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一个戴橡胶手套的手伸向了存放江阳血液样本的冷藏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