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死而复生的居然是他

……

正午刚过,南巡队伍就上路了,行程耽搁不得。

而听闻队伍里可能藏了内贼,嘉靖断然接受了关于案情调查的请求。

命百名锦衣卫和禁军,带着熟知仆婢的老内官,扒开倒塌的房屋废物,逐个清点尸体,确定身份。

海玥和陆炳一同留下督促,足足花了两日的功夫,才将失踪人员全部查清。

“火灾当晚共失踪六十七人。”

“这里恰恰找到了六十五具葬身火海的尸体。”

“而以锦衣卫所居的偏院为中心,依次发现了四具无法辨认身份的焦尸,连带之前的两具焦尸,应该正是巡逻失踪的六人!”

“从验尸迹象来看,骨骼上有利刃劈砍的痕迹,多为死后焚尸!”

陆炳站在六具焦尸前,看着白布将他们盖起,作出总结:“没错了,巡逻的锦衣卫被贼人杀害,四具尸体抛入了燃起大火的屋舍中,毁尸灭迹,另外两具尸体则分别扮作先生和郭勋的样子,迷惑我们!这群贼人肯定还在南巡队伍里,且人手绝对不在少数!”

“走吧!回营肃奸!”

海玥利落地翻鞍上马。

他之所以要留两天,勘验尸骸,正是要师出有名。

南巡扈从皆非泛泛,不是各营锐卒,便是勋贵亲随,想要从这群人里筛选出,火情当晚哪些人有可疑行径,如果仅凭猜测,纵有陆炳协助也难服众。

但今圣谕在耳,案录在册,再回归队伍里肃奸拿人,就是持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了。

留下最后一批人让收殓尸身,两人带着兵士,快马加鞭,朝着大部队赶去。

根据南巡的行程,下一站是河南卫辉行宫,也就几日的路程,正好赶上。

然而还没到卫辉,官道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策马而至,主动迎了过来:“头儿!”

“洪七?”

陆炳神色立变:“你怎么来了?陛下出事了?”

“陛下无事……”

洪七来到身前,胸膛起伏,额头冒汗,显然是一路疾行,却滞了滞才回答道:“都指挥回来了!”

海玥目光一动,陆炳则瞪大眼睛:“你说谁回来了?”

“都指挥回来了!”

洪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都指挥使人无碍!”

“好……好啊!”

陆炳又喜又惊,总的来说,喜悦是远甚于惊讶的:“先生无碍就好!走!我们快走!”

海玥原本还想问一问详细,见得陆炳的神情,也不多言,拍马跟上。

果然南巡的队伍已经到了河南卫辉行宫,众人一路进了正殿,就见朱厚熜高坐主位,席上坐了七八位重臣,锦衣卫都指挥使王佐俨然在列。

看到先生当真安然无恙,陆炳眼眶一红,眉宇间涌出由衷的欢欣,拜倒下来:“臣拜见陛下!”

朱厚熜眸光微转:“文孚回得恰是时候,王卿安然归来,朕心甚慰——更难得他宝刀未老,智勇双全,假意周旋间,竟直捣贼巢,更是斩了贼首而归!”

王佐闻言赶忙离席叩首:“臣惶恐!逆贼竟能潜入行宫纵火,更害了武定侯性命,实乃臣督察不力……”额头触地的瞬间,声音微微发颤:“陛下不罪反赏,实乃如天之德!”

陆炳猛然愣住。

数日之后,郭勋突然“死而复生”,向陛下哭诉那夜撞破贼人行迹,不得已假意周旋,深入敌穴,届时非但洗脱老迈之嫌,更可凭剿贼之功重获圣眷!

这不是他原本分析出来的,郭勋即将实施的狡计么?

现在怎么……

变成了先生?

陆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王佐的后背,耳畔回想起平日里一场场言传身教,最后落在那晚的托孤似的嘱咐上。

他喉头微动,视线不自觉地转向御座,又撞上朱厚熜那双幽深的眼睛。

那目光里似有雷霆将发未发,也似古井无波,只映出自己的倒影。

陆炳心头一悸,猛地垂下头去,一时间满是不知所措。

“王卿免礼!”

朱厚熜则面无表情,先是对着王佐摆了摆手,然后望向神情平和的海玥:“明威可有案情禀告?”

海玥躬了躬身,取出案录,言简意赅地将赵州行宫的火情伤亡讲述了一遍,末了道:“依臣之见,纵火行凶之人,尚在营内,当详查之!”

“哦?”

朱厚熜细长的眉头一挑:“王卿以为,还有内贼么?”

“不可不防!”

王佐郑重地道:“启禀陛下,策划此次的贼首,乃白莲教掌经使赵全,此人原欲投奔蒙古鞑子,于塞外建立白莲据点,后于京师遭到围剿,不忿之下,借陛下南巡,欲行不轨!”

朱厚熜脸色沉下:“白莲贼人这等猖狂,视朕的南巡护卫如同摆设?”

“当然不是……”

王佐迟疑了一下,沉声道:“臣接下来所言,恐有辱武定侯身后之名!”

朱厚熜语气淡漠:“说!”

王佐缓缓地道:“臣以为,这位白莲贼首,是与武定侯有所勾结,方能夜入行宫!”

此言一出,左右尽皆大惊。

这个指控可太严重了,关键是并非捕风捉影。

要知武定侯郭勋于数年前,就卷入到李福达一案里,疑似为白莲后台,让造反的贼子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朝廷命官。

那场大案,更连累到一大批官员的降职与获罪。

而今许多昔日的罪臣,却已经重归朝堂,其中更有一人在场。

恰恰是领军灭安南,立下不世功勋的兵部尚书毛伯温。

他如今是天子宠臣,听到此言,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又下意识地望向另一位。

次辅严嵩也在席上,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不作丝毫反应。

且不说堂上的气氛变化,朱厚熜的表情显出肃然,冷声道:“武定侯与白莲教勾结,所图为何?”

“所图重获圣恩!”

王佐直接改了称呼:“那夜郭勋本欲趁乱加害于臣,再救驾立功,然臣虽不复当年之勇,尚存几分机警,提前察觉异状,及时避退,使其奸计未得逞!”

朱厚熜问道:“既如此,为何最终殒命的却是郭勋?”

王佐道:“只因郭勋终究低估了白莲教众的凶残本性,彼时火势既起,那帮贼人竟真欲行刺圣驾!不知是郭勋良心未泯,尚存一丝忠义之心,抑或深知陛下有锦衣卫精锐拱卫,白莲妖人断难近身,双方竟起争执……混乱之中,那帮贼子害了武定侯性命!”

“臣当时潜伏在侧,听闻打斗之声,不慎暴露行迹,眼见难以直接抗衡,又担心他们铤而走险,惊了圣驾,便以都指挥使的身份相诱。”

“贼人果然中计,将臣绑了,又替换尸身,借机脱出行宫。”

“臣本欲以死报效君恩,然天佑圣明,贼寇竟自生内乱。”

“臣遂乘其嫌隙,巧施离间,终得手刃贼首赵全,方能回来复命!”

末了王佐伏地再拜,郑重奏道:“臣所陈武定侯之事,非尽亲睹,其间细节,或闻于白莲妖人之口,或参酌海翰林查证之实!臣不敢妄断,伏乞陛下圣鉴明察,详加勘验而后定夺!”

听到这里,毛伯温已是忍不住了,出面道:“老臣以为,王都指挥所言极是,当详查武定侯与白莲一案,以正圣听,以儆效尤!”

朱厚熜看了看这两位臣子,又转向次辅严嵩:“严卿以为呢?”

严嵩似被殿中暖炉熏得昏昏欲睡,此刻骤然惊醒,从容整袖,缓缓奏道:“老臣素不谙刑狱勘验之道,不敢妄言,伏惟陛下乾纲独断,圣明烛照!”

朱厚熜稍稍沉默,长叹一声:“朕实未料,郭勋暮年竟至失节若此,彻查此案,若通匪之事属实……”

略作停顿,眸中寒光一闪:“朝廷予以的恩赏,武定侯的世爵,当削除不贷!”

“陛下圣明!”

众人齐声道。

场中没有一位会同情郭勋,倒是有好几位对其恨之入骨。

比如兵部尚书毛伯温,当年就是拜其所赐,现在哪怕李福达翻不了案,能将郭勋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世袭的爵位给去了,就是出了一口恶气。

“用膳吧!”

就此定下后,朱厚熜大手一挥,就连海玥和陆炳也一起入席,享用了一场御宴。

平心而论,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吃,再加上此案真正的蹊跷尚未解释,海玥吃得颇有些没滋没味,侧头瞟了一眼陆炳,发现他更是麻木地一口口往嘴里送。

待得用膳完毕,群臣告退,陆炳来到王佐身后,跟着回到了锦衣卫的院落里。

一路无话。

待得进了屋内,王佐转过身来,主动开口:“文孚,见到我回来,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

陆炳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自从见到屋子里的焦尸,我以为先生被贼人所害,这几日都彻夜难眠,只是弟子莽撞,在御前妄加揣测,恐引圣心疑虑……”

王佐听了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难得你这般思虑,只是高估了郭勋的能耐,他还不是我的对手,那群白莲妖人更无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先生高明!”

陆炳拱手,忽然神色一凝,目光灼灼地望向这位素来敬重的师长:“先生,你……不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