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安军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样的酒局对组织部长来讲实在是太多了。但他的眼神里透着谨慎,他先跟唐瑞林碰了一下,又对苗国中示意,才缓缓说道:“瑞林**,国忠主任,不是我在这里故意拖着不办,或者不给你们二位老领导面子。我得先把情况讲清楚,这次的事情,比咱们原先想象的可能要复杂一些。”
他放下酒杯,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变得正式:“曹河县,现在是于书记亲自关注、直接联系的点。下一步市委常委会要建立常委联系区县制度,十一位常委一人包一个区县,于书记当仁不让,自己主动提出联系曹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曹河在于书记心中的分量极重,任何人事安排,要符合于书记的整体考量。”
苗东方连忙接话,脸上的笑容颇为敬重:“部长,于书记亲自联系我们曹河,这是对我们曹河最大的关心和鞭策,我们全县上下都感到非常振奋,这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
屈安军看了苗东方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东方同志在县里,算是年轻的‘老资格’了,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县委常委、副县长,这发展速度已经很快了。这次你想更进一步,从感情上,我非常理解。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
他喝了口茶水,伸出三根手指:“但是,东方啊,你面前至少有三个问题,或者说三关,要过。第一,梁满仓同志,他现在还是县长。虽然他个人因为身体和情绪原因,多次向市委表示不想干了,但于书记并没有明确点头同意。所以,从组织程序上讲,县长位子并没有空出来。他还是你们的县长,只是在病休。这是前提。”
“第二,”屈安军屈下第二根手指,“你前面,还排着一位常务副县长,方云英。方云英同志还不到五十岁,按规定,**部在基层担任**主官的例子相对少,但也不是没有。于书记一贯重视培养选拔**部,这是有目共睹的。下一步,如果考虑调整,让方云英同志接任县长,从政策上、从干部结构优化上,都是一种可能的选择。而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方家的影响力虽然不比当年,但方云英的侄子方建勇,现在是国家部委的副司长,手里掌握着农业扶贫方面的项目和资金审批权。他那个司,对地方来说,有时候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不比以往啊。市里、包括于书记,对方建勇这条线,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这是客观存在的因素。”
唐瑞林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插话道:“安军部长,你对市里一些更深层的情况,可能不如我清楚。方建勇当年在担任市府秘书长的时候,还兼着财政局局长,大权在握,有些做法,于书记是颇有微词的,心里对他是有看法的。所以我认为,于书记不一定会因为方建勇的关系,就倾向于让方云英上。相反,于书记非常警惕和反对‘本地干部在本地拔擢’形成的各种关系网。方云英和于书记之间,并没有特殊的渊源和私交,我认为她上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他说完,看了一眼苗东方。苗东方配合地点了点头。
屈安军不反驳,也不附和,只是平静地屈下了第三根手指:“**说的再理,不过这第三点,也是我认为目前最关键的一点。市委,特别是于书记,对李朝阳同志非常看重,非常信任。这次派他去曹河,是寄予厚望的。县长作为县委副书记、**一把手,是书记最重要的搭档。这个人选,必须得到李朝阳同志的认可和积极配合。没有李朝阳同志的点头和支持,你这个县长,就算市委硬派下去,未来的工作也会非常别扭,难以开展,考核这一关就更难过了。李朝阳的意见,在市委考虑曹河县长人选时,分量会很重。”
苗东方闻言,神色凝重起来,不自觉地想起了干部大会上于伟正那“粉身碎骨”四个字,那沉甸甸的警告,以及李朝阳当时沉稳如水的反应。他沉吟道:“部长提醒的是。李书记……确实,于书记那‘粉身碎骨’四个字,就是为他撑腰鼓劲的。我们……是得更加慎重地处理好和李书记的关系。”
屈安军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承诺,但这顿饭的目的显然达到了——苗东方通过苗国中和唐瑞林的面子,与屈安军这位掌管干部升迁大权的组织部长,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的沟通,表达了诉求,也探听到了上面的难处和考量。关系加深了,信息沟通了,剩下的,就是各自努力,等待时机。
唐瑞林插话道:“实在不行,就去外地嘛,赵文静也不可能在平安提起来,东方,你去平安县!”
苗东方赶忙摆手:“算了算了,我宁愿不提拔,也不去平安县,那地方,复杂,复杂!”
屈安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想在本地调整,目前来看,太难了。不过,你们也别灰心丧气,我和老苗主任,都是老朋友了。书记那里,我尽量!”
唐瑞林道:“啊,东方啊,你必须和部长加深一个,这个罗志清,就是部长和我,一手安排的。”
屈安军碰杯之后,心里暗道:“没办法比啊,罗志清是秘书长的人,于书记多少要给些苗子,苗家的人在曹河本地是本地大族,但是苗国中在书记那里,没多少影响力。甚至那天开会,书记就是在指桑骂槐!”
饭后,苗东方和苗国中将略有酒意的屈安军、唐瑞林恭敬地送上车。看着车子驶远,苗东方才坐进苗国中的专车,亲自开车送二叔回家。
车里开着暖风,很安静。苗国中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片刻。
苗东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历经沧桑的深沉:“二叔,你觉得,这事儿有几分把握?”
苗国中睁开眼,专注地看着前方夜色中的街道,缓缓说道:“东方啊,事在人为。屈部长虽然没松口,但话里的意思,也未必全无希望。关键还是得看李朝阳的态度,你要做好配合,别和他对着干,曹河比咱们家腰粗的多的是。”
苗东方自然明白,曹河几个大家族里,背后都有厅级以上的干部,是啊,如果连厅级干部都没有,在县城也算不上家族,称不上大哥。
苗国中转过头,看着侄子刚毅的侧脸,语重心长地提醒:“东方,有句话二叔得提醒你。棉纺厂那块地,还有西街那些事,你们现在尽量少掺和,能撇清就撇清。那不是财富,现在是火药桶!”
苗东方嘴角扯动了一下:“二叔,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躲的远远的。再说那块地是村集体的,也是历史遗留问题。我肯定不会明着出面,我的态度就是支持党委**。他们要真有本事,把苗树根那帮人摆平,把地的事理顺,我乐见其成。
“树根?就凭他们几个,要不是这些年有你在上面照应着,就凭他们那点拳脚,能在县里站住脚?早被人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