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开始仔细翻阅人事档案部分。样本量足够大时,一些普遍性的特征便浮现出来。绝大多数干部,尤其是企业干部的“最高学历”一栏,填的是“初中毕业”或“高中毕业”,偶尔有“中专”,而“大专”及以上者凤毛麟角。
这清晰反映出,前些年国家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很少能进入这些县属国企的管理层核心,大多在技术岗位或基层科室。
寒门子弟苦读跳出农门,来到县城,却往往在复杂的人情网络和论资排辈的国企文化面前止步,难以真正成为决策层面的“贵子”。
这不仅是人才的浪费,更是企业缺乏创新活力、管理僵化的深层原因之一。
“必须打破这种局面,”我暗自思忖,“要推动一批有专业背景的大学生,走向企业领导岗位,哪怕先从副职干起。”
翻到棉纺厂领导班子部分,厂长马广德那张标准的证件照映入眼帘。照片上的他面容肃穆,目光平视,中山装扣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正气”。
仅从面相看,谁也无法将这张脸与“**”、“渎职”直接挂钩。我心中冷笑:果然是“道貌岸然”四个字的最佳注脚。
而党委副书记许红梅的履历则相对简单:父母都是普通农民,本人最初是棉纺厂一线女工,后来嫁给了县造纸厂一名中层干部,再之后便是从厂工会、宣传科一步步升至党委副书记。
履历本身看不出惊人之笔,但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工,能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跻身于曹河最大国企之一的党委领导岗位,这绝非仅靠“苦干实干”就能解释。这其中必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过人之处”,或是机缘,或是手段,或是某种特殊的“交换”。
时间在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其间,又陆续有四五位县直部门负责人前来汇报工作,多是礼节性拜访和初步沟通。我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对这些档案材料的消化上。一天下来,虽然尚未完全吃透,但曹河县几个主要家族在政界、国企关键岗位上的分布脉络,已在我心中勾勒出一幅更为清晰的图谱。
尤其是一个发现让我有些意外:曹河酒厂的现任管理委员会主任,竟然是钟毅书记的本家侄子,名叫钟建。
就在我看着钟建的档案,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喂,我是李朝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磁性的声音,带着东原地区特有的口音韵味:“朝阳啊,忙不忙?方不方便说几句?”
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屈安军。我的精神微微一振。这个时间点打来,又用了如此正式的开场白,我心中大概有数了——关于吕连群调任曹河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事,市委组织部的部务会,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屈部长啊,您指示,我方便。”我坐直身体,语气恭敬。
屈安军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组织工作特有的严谨:“朝阳啊,刚刚部务会开完,原则性通过了吕连群同志调任你们曹河县委常委的相关事宜。程序上走得比较顺利,相关部门都是按于书记的指示加急**的。政法委那边,尚武书记也已经签字同意备案了。”
他略微停顿,似乎是在翻阅什么,然后继续道:“于书记那边,我也专门做了汇报。于书记的态度非常明确,坚决支持。而且,于书记还特别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