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留下吗?”
“罗马其他的行省和城邑,可不像都城这般繁华安定。”
当地中海迎来温和的冬季之时,为奥古斯都的神圣家族服务了几年、见证了诸夏的上帝被请入那奢华高大的万神殿中,并抽空翻译完了《太平经》的西秦大贤良师赵申,也即将踏上新的路程。
他年纪快七十了,但有赖于精妙的医术,看上去仍旧很有精神,仍然可以拿着弓弩,去击杀敌人。
同样年迈的奥古斯都因此很看重他。
毕竟他虽然很想效仿正逐步吞噬世界的诸夏君子,大肆繁衍属于罗**血脉,在罗马治下的众族之中,树立一个绝对权威、绝不会受到挑战的中心,
但受限于罗**文化风俗,以及其环绕地中海发展的地理,奥古斯都只能遗憾的放弃了有关于此的改革。
这迫使他更加关注家族血脉的错误。
谁让罗马人在法律上,只允许一夫一妻呢?
一个妻子再怎么辛苦,也没办法生下太多的孩子。
而以当今之世的医疗水平来看,孩子生下能不能养活,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当看着自己两个外孙愈发健壮的身体,奥古斯都招揽赵申,让其成为皇室医生,帮神圣家族繁衍壮大的心思,便更加浓烈。
奈何赵申不是一个人在罗马,
他是一个组织的领袖,是一个教派的教主。
他有着传道教化的使命,
老罗马人对奥古斯都亲近秦人事情,也有过多次非议。
他们担心这位“第一公民”的做法,会让秦国趁机渗透,干涉罗**国政——
虽然此时的秦国,已经陷入了藩镇割据、地方起义不断的危险局势中,
但依靠那位不久之前,将自己累死在皇位上的君主遗泽,秦国环绕西海的广大地区,还是较为稳定的。
而为了巩固自己日益衰败的统治,维护不多的核心区域,秦人将更多的财富和精力,投入到了水师之上。
这让同样依靠船只横行,并且与之相邻的罗马人立马感觉浑身刺挠起来。
如此,
奥古斯都也没办法强硬的要求赵申留下。
他只能赠送对方一些财物,并为其开具一些文书,便利这位传道士在罗**行走。
“我的年纪摆在这里,如果再迟疑拖延,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履行同上帝的约定。”
“而且我还有落叶归根的打算,便更不能止步不前了。”
赵申对前来送别自己的秦明如此说道。
秦明闻言,也感慨着说,“我年轻时因为与奥古斯都的同窗之情,从而追随他来到罗马,没有留恋秦国。”
“如今年迈,心里对故乡却生出了万分的怀念。”
但他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他的血脉已经在罗马扎根繁衍了起来,成为了为奥古斯都服务的官僚。
他的地位,除非遇见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也不允许他背离罗马。
“希望以后还能相见吧。”
“这样我还可以请求你携带我的衣冠,回到秦国将之安葬起来。”
最后,
秦明这样对赵申说道。
赵申点点头,便转身带着众多弟子登上了船只,要前往罗马其他地区。
海风吹动了他的胡须,吹得九节杖的流苏坠子也飘动不已。
跟随在师公身边的耶哥儿好奇的伸手摸了摸这个漂亮的挂件,并好奇的问道,“长大了我能拥有它吗?”
说实话,
他盯上九节杖已经很久了!
这根棍子又直又长,又粗又硬,还有很强的韧性,拿去打草简直就是神器!
谁能拒绝这样一根棍子的诱惑呢?
可惜,
每当耶哥儿打算对九节杖下手的时候,他的母亲总是会使出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把小孩残忍的抓走,防止他玷污上帝代行者才能掌握的“神器”。
好在,
赵申对此并不生气。
九节杖对于行走四方的几位大贤良师来说,除却彰显自己的身份外,就是一个十分顺手的武器。
顺手到赵申这把年纪,还能拿着九节杖,敲死几个跟他辩经的家伙,让罗马这边的学者,亲身领略到诸夏的论道风格。
“等你长大再说吧。”
赵申对自己的徒孙随口回道,“等你当上泰西这边的大贤良师的那天,就能拥有自己的九节杖了。”
考虑到泰西这边蛮夷的数量比西海还多,其风俗比原来的波斯、埃及,也更加野蛮。
赵申觉得上帝分配给这片区域大贤良师的九节杖,指不定功能还要增加几个,比如扭两下,就能从里面抽出来一把剑之类的利器,方便太平道在泰西砍人干架。
想到这里,
赵申又对身边的孩子说,“你已经是个健壮的孩子了。”
“过两天就跟一些长辈学习武艺吧,打熬筋骨吧。”
耶哥儿“啊”了一声,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
“可我还要读书……”
太平道的经典是很多的,可不仅仅只有《太平经》。
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有道之士,除了会念经之外,还要学习耕种、木工、医术等等知识,这样才能让太平道的弟子,有满天下乱跑的底气。
而耶哥儿这一出生就得到过上帝注目的“道三代”,自然从小就享受到了诸夏特有的内卷。
但即便如此,
小孩也没想到,自己那繁重的学业大山上,还能再多出一项学习任务。
赵申便俯首对他说道,“你知道成为一名大贤良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对经文的理解?”小孩缩着下巴,脸上那属于稚童的柔软肥肉被他挤了起来,“或者,是对天下生灵的呵护和引导?”
“是能打!”
赵申将手摁在了他的脑袋上,“不会打架的太平道,不是一个合格的传道者。”
纵观诸夏各种学派,
哪有不会打架的?
嘴巴说不过,手下能打过,那就是赢!
带着三千弟子周游列国的孔子,
曾经驾着数十乘车、带着数百人搞过武装讲学的孟子,
还有直接创建组织,哪里不服打哪里的墨子,
都是得到太平道追尊的先贤祖师,
作为后生晚辈的太平道,怎么可能不“择其善者而从之”呢?
而接受“师公灌顶”的耶哥儿,也露出一副震惊的神色,觉得脑海中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可我以后真的能成为泰西的大贤良师吗?”
“可以争取。”
赵申瞄了一眼他那异族血统明显的相貌,心里忍不住想到:
泰西蛮夷众多,
诸夏君子跟他们的差异实在太大,理论再精妙,经文再深奥,也难以得到对方的接受。
但若让椰酥接过这个任务的话,想来可以轻松一些。
毕竟蛮夷也是看脸的。
赵申觉得以椰酥的资质,很容易就跟泰西这边的蛮夷混到一块去。
嗯?
难道这就是上帝对这个孩子亲眼有加的缘故吗?
啧,
真是想不到,
那个闲得无聊,动不动就爱骚扰信徒的家伙,竟然有这样的智慧,做出这么深远的谋划!
不过,
一想到是自己先收下椰蓉这个弟子,后面才有了椰酥这个孩子,
也算是一种因势导利吧,不能因此为上帝增加不必要的心眼。
“我会努力的!”
得到肯定的小孩大声的说道。
他面对着大海,还有那正盘旋在天空,想办法从水里整点鱼仔的几只海鸥,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大大的期待。
……
而遥远的东方,
也有一支船队,正在扬帆起航。
他们打算前往大海的另一边,向东瀛齐国下达中原天朝,马上就要更新换代的消息,并要求齐国及时派遣使者来到长安,对新皇帝进行朝贺。
如果来得及的话,
这只船队还要前往殷洲,赐予新乡侯国新的名号,不允许它再叫做“新国”。
因为已经为登上皇位做准备的王莽,在命人翻阅了大量典籍,查找有关于开创新时代的流程后,发现一件较为尴尬的时候——
按照“属地原则”,
若王莽登基称帝,那么他所创立的朝代名字,应当沿用他先前的封地“新都”之名,号为“新”朝。
但“新”这个国号,
在此之前,已经被宣帝赐给了新乡文公苏广,并在殷洲使用了数代人的时光。
如果讲求先来后到的话,
那王莽便需要寻找新的法理,换一个名号建国。
可他怎么会同意呢!
他忍了大半辈子,如今都要做皇帝了,怎么还愿意忍让一个小小的,远在他乡的侯国呢?
于是,
王莽大手一挥,提出了让新乡改名的要求。
而之后,
也许是改名改上了瘾,或者是通过改变他人原本的名号,让性格压抑许久的王莽,生出了浓浓的操弄**,
他那强迫别人改名的大手,便再也没有收回来过。
西域诸国的名字被他改了,
匈奴单于的称号也被他改了,
大汉的各种职位,也被他改了……
“如果讨口封有等级的话,王莽肯定是第一名。”
对此,
看着那支背负了太多,又不敢对正在兴头上的王莽提出反对的船队出发的何博,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唉!”
“这人的确是压抑坏了,连名义上的东西都不肯放过。”
旁边刚死不久的死鬼孙冲附和着上帝的话语,“憋久了的话,是会有碍于身心的。”
“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可以看出王莽对登基称帝这件事的重视。”
仪式感可太足够了!
“可惜,他用权势谋划篡夺而来的天下,又能延续多久呢?”
太平道受到鬼神的指引,
在很早之前便对“朝廷”、“天命”这种玄妙之物,有了清楚的认知。
其建立的基础,无非是依靠暴力罢了。
如果拥有上帝那样,一言不合就震动大地、泛滥洪水的暴力,那即便祂不慈爱、不宽容,又有谁能拿祂怎么样呢?
而作为血肉之躯的凡人,除了依靠超越同类的暴力之外,也需要人心来强化统治,避免新的暴力从下方兴盛起来,掀翻好不容易得来自己的位置——
当然,
这是对开国之君来说的。
在后代的君主眼中,
**下的皇位,可不是拼死拼活,好一番龙争虎斗后的成果,而是自己生而有之、与生俱来的私产。
他们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又哪里舍得分出口中的肉渣,去安抚饥寒交迫的百姓呢?
如此,
人心丧失,
属于王朝的轮回再次到来,
人间又要换一副新的,偏偏又有几分旧日姿态的模样。
总而言之,
对太平道,还有一些见识卓著的智者来说,
王莽的“新朝”,是注定先天不良,瘸一条腿的。
即便眼下,
他能够派兵镇压那些反对他称帝的力量,
可那些领兵打仗的将领,厮杀拼命的士卒,又有多少真心的服从于他呢?
“到战场上就可以见真章了!”
何博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临阵倒戈的故事,早在商周之时就发生过了。”
“如今再来,也不过如此。”
他转身对着孙冲说,“走,咱们去城里坐坐!”
极通人性的上帝,打算狠狠犒劳一下孙冲这位为太平道的事业,奉献了一生的大贤良师。
为此,
他带着孙冲来到了琅琊郡的海曲县城中,找到一家酒馆,并拍着桌子对老板说:
“拿出最好的酒菜,我要招待贵客。”
老板见他这样豪迈,便立马应下,去厨房中准备起来。
孙冲有点失望,“还以为可以乘着云彩,坐在天上品尝美酒,谁知道死了还要继续吃人间的食物。”
何博笑道,“现在不多吃几口,以后想吃可不容易!”
“不要觉得自己当过大贤良师,就有随意来到阳世的特权!”
鬼神间的法度,
可比阳世严格多了,
打了多年的补丁后,也没什么漏洞可供人钻,
所以有的时候,鬼神们享受了死后的畅快后,想来人间“忆苦思甜”,品尝下凡人那热气腾腾的饭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冲便跟着笑开,认同的点了点头。
当饭菜盛上,二者食指大动时,一名女子路过了酒馆,透过那半卷的帘子,看到了何博的身影。
她当即欣喜起来,以一种身旁仆人都赶不上的速度,大步走进酒馆,来到何博身边。
“又见到你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那容貌美艳,气质成熟的女子十分热切的同何博打招呼,完全无视了旁边看上去年老、瘦弱、没有一点血色的孙冲。
孙冲对此并不生气,只向着上帝使眼色。
“这谁?”
何博只能介绍道,“这位叫做吕娇,是海曲县中的土豪。”
“称不上土豪,只是颇有家资罢了。”
吕娇爽朗一笑,然后对老板说,“这两位君子的花销,由我来付!”
老板显然是认得她的,闻言也跟着笑起来,“哪能让你破费?”
“一顿酒食罢了,就当我请几位吃的!”
“这怕是不好……”
吕娇想要拒绝,表示自己不缺请人吃饭的钱。
但老板说,“这饭钱可比不上吕君每年救济城中贫苦之人消耗的!”
“你有这样的好名声,今天不妨让我也做个好人吧!”
吕娇这才应下。
而听到二者对话的孙冲,也捏着胡须,猜到了对方的具体身份。
在太平道于山东之地发展壮大时,
孙冲便曾听说,沿海的海曲县中,有一位姓吕的,容貌美丽,性格豪爽的女君子。
她继承了家业,并通过自己的能力,积累起了更多的财富。
但她并没有为富不仁,继续做大做强,反而喜欢在寒冬腊月之时,拿出粮食和衣物,救济海曲的贫民。
别人询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这位奇女子便理直气壮的说,“起初是为了给我那体弱多病的儿子行善积福,祈祷鬼神能因此保佑他健康长大。”
“后面则是良心所致!”
“我一个女子,赚了这么多钱也没有其他花费的地方,还不如拿出来帮助百姓!”
“那你的儿子呢?”还有人在问。
吕君说,“他一个男子,以后自然要闯荡出自己的名声和事业,怎能只依**亲的资助呢!”
大家便钦佩起吕君的德行,为她传扬起名声来。
孙冲听说之后,有些想要拜访她,结果传道的事物拖住了他的手脚,转头有空了,寿数却也走到了尽头。
好在,
生前没能起行,
死后被上帝裹挟,倒是见到了这位女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