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484章:居摄

“王莽果然是想做皇帝啊……”

“不过想想也对!”

“天底下的权势,哪有比皇帝更加庞大强硬的呢?”

当因为思念儿子过度,从而活活哭死的卫姬,终于在阴间跟自己的丈夫、儿子,还有那随着刘衎被毒杀,从而被王莽找理由族诛的亲人们相见时,

阴间的智者们也凑在一块讨论着阳世的事情。

旁边路过的王宇不小心遇见了这群坐在弱水旁边,自带酒水美食和坐垫,说起别人家里隐秘之事来,没有丝毫遮掩姿态的先人。

他只听了两句话,就神色灰白,三魂不稳,转身跑了。

虽然听齐王建这位老祖宗说过,

由于阴间同阳世少有相通,所以死鬼们嘀咕起活人之事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烦恼的,更懒得遮遮掩掩,搞什么“关起门来密谋”的动作。

他们学习了上帝的坦荡,向来喜欢豪迈且大声的说别人坏话。

而随着王莽篡汉的想法越来越难以遮掩,大汉两百年的江山日益飘摇,闲得无聊的死鬼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点话题。

这使得王宇这个新鬼十分惶恐。

毕竟一出门就能听到各路先人在讨论他爹篡位的事,

有消息灵通人士瞄到他的身影,还会伸出囚天一指,招呼王宇过去,想要采访他对此的看法,以及王莽那常年掩盖的本色下,到底是个玩意儿……

谁能不忧惧呢?

更别说王宇还是“父慈子孝”的亲身经历者,对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的父亲名号,弄出点应激哈气的反应,也确实正常。

当然,

最容易让王宇感到脖子一凉的,

还是在酆都大街上行走时,不小心遇到大汉先帝这样的情况——

虽然老祖宗也已告诉他,太祖带着几个爱热闹能折腾的先帝去了西秦那边,跟嬴秦搞起了换家战略,都在用对手的痛苦,来满足内心的欢愉,

但总有几个不爱晃悠,浪荡远行的。

为此,

王宇只能四处找老祖宗借钱,将自己的住所安置在了酆都,而不是大多生前富贵、死后同样能收获不菲贡品的死鬼们聚集的鬼都蒿里。

虽然酆都的房价也不低,

可有些好逸恶劳的王宇在这边撞见大汉先帝的可能性,到底是小了许多。

奈何同蒿里一样繁华的酆都,有时也会吸引后者前来游玩。

像苦于汉作将倾的元帝,

在这段时间,就喜欢带着儿子中山孝王刘兴、孙子平帝刘衎来这里散心。

毕竟元帝也有避开自己那位定居在蒿里城中的父皇,还有其他碎嘴子死鬼的需求。

先前几次带着儿孙出行,那些家伙总免不了笑话元帝刘奭:

“人死了,知道后悔了。”

“怎么活着的时候,没见你一副‘好圣孙’的模样?”

元帝因此怒的红了脸,然后甩手就走。

他儿子刘兴是个老实憨厚的人,死了也没有沾染上阴间的不良风气,所以不知道如何回嘴,只能跟着父亲一块捂面而去。

好在刘衎继承了他母亲的牙尖嘴利,能替自己那没用的祖父父亲骂回去。

元帝刘奭因此更加喜欢他。

但这孩子生前的生活并不安顺,死后也更加亲近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这让刘奭觉得既别扭,又有些心疼。

随后,

他便跟冯媛商议了一下,由他带着刘衎来酆都游玩一段时日,好增进祖孙感情。

这就苦了想避开老刘家的王宇,生怕自己在死后还会受到父亲牵连,被震怒的元帝当场逮捕,然后狠狠修理一顿。

好在,

王宇最后也没有“梦想成真”。

元帝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被王莽这位绝命毒师害死的平帝刘衎,也对他没什么抵触。

这位年少早慧,奈何被生性谨慎,丝毫不给他发育机会的王莽直接下手摁死的皇帝甚至还很好奇的询问王宇:

“王莽毒死你的那杯酒,跟他毒死我的那碗药,是一种东西吗?”

这让王宇没办法回答。

他只知道自己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心里很绝望。

喝下去后,肚子一直很痛,呼吸都带着血腥之气,根本没办法说话。

过了很久,才停止了挣扎。

“那应该不是一种了。”

刘衎听了王宇描述的死前经历,嗤笑了一声,“我死的挺痛快的,想来王莽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让大汉皇帝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谁让死法越惨烈,史书遮掩起来就越艰难呢?

而且越是强要遮掩,最后也不知道会整出什么狂野野史出来。

旁边的刘兴听了,心疼的搂住儿子的肩膀,元帝也跟着叹息不已。

王宇手足无措的对着这祖孙三代站了一会儿,发现后者沉迷在互相安慰的家庭氛围中后,便找了个机会溜走了。

他的妻子吕氏见状,便询问他神色匆匆的缘由。

王宇只哀叹一声,“……那个人真是死了也不放过我。”

吕氏知道他指的是谁,便跟着一块哀叹起来。

实际上,

王莽在赐死自己的长子后,并没有给他安排葬礼、祭祀,

而其日益攀登的地位,也不允许其他人谈论这场发生于父子间的迫害。

这使得王宇死后获得的祭品,大多来源于自己的母亲。

她仍旧思念着自己的孩子,并期待着孩子能够于死后得到安宁。

哪怕她被丈夫囚禁在高墙之内,只能睁着自己失明的双眼,与那燃烧着点点灯火的烛台相伴。

“你说,母亲什么时候能和我们团聚呢?”

吕氏知道,这种话颇有咒人早死的意思。

可联想到婆母王氏的情况,还有冥土中死鬼们的欢笑从容,

她便觉得即使死了,也比活在王莽身边要好很多。

王宇也这样觉得。

但他还是沉默了一阵,随后才说,“我还有几个兄弟。”

“母亲不会抛弃他们的。”

王莽本就不是一个重视血脉亲情的人,

更不用说他已经有了一堆年幼无知,可以慢慢教导成自己想要模样的孙儿。

那些已经成年,各有心思的儿子,地位自然变得更加低下。

王氏担忧他们也会被王莽杀死,怎么愿意舍弃一切,拥抱冥土的自由呢?

孩子是一位母亲的束缚,

她为此情愿忍受一切痛苦。

吕氏也想起自己生下的几个孩子。

其中最小的那个,

还没有喝过来自母亲的奶水,投入过母亲的怀抱,一生下来便被王莽派来的人抱走了。

吕氏甚至没有见过孩子的模样。

而留给她的,只有一条悬吊脖颈的白绫。

夫妻两个相视无言,

这栋位于酆都的小院子中,又迎来了一阵新的沉寂。

而在阳世,

属于孔光的太师府邸,也透着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

哪怕安汉公为了彰显自己对老师的恭敬,特意让人修缮了这栋宅院,安装无数华美的雕饰,也没办法阻止这种气息的浸染。

毕竟,

府邸的主人就快死亡了,

这栋属于活人的宅院,自然要随着主人一起,化作不久后死者的阴宅。

有医者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汤药,想要喂到枯瘦的孔光嘴里。

但昏迷中的老者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强行灌进去的汤药总会沿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尝试了几遍后,

医者只能无奈放弃,并派人去通知假皇帝,“太师马上就要不行了。”

孔光的身体本就是个漏风的口袋,先前靠着王莽寻来的各种珍贵药物,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摇摇欲坠的牌匾被王莽悬挂在头顶,用来塑造他地位未稳定前的“大义”。

而现在,

被强行钉住的牌匾终究要落下,

开创了“居摄”年号,已经践祚,距离坐上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王莽,也不再需要孔光这位老师。

这位代表着儒家礼法,性格古板的老者如果继续活着,可能还会变成王莽更进一步的阻碍。

在这个汉室皇族、忠臣,已经纠结起好几股力量反对即将篡位的王莽的当下,

在这个民间起义不断,有些形成气候的当下,

王莽更需要一群能从繁杂的儒家经典中,为自己找出篡位理由的儒生学者,而不是坚守礼法的孔子后裔。

所以,

当孔光病危的消息传来,王莽并没有像先前那样,要求医者一定要维持住对方的性命。

他登上马车,来到太师府邸看望孔光。

也许是回光返照,

当王莽到来的时候,孔光看上去精神不错,较之前面的昏迷不醒,他起码可以说话了。

“听说你最近很忙,等待处理的问题越来越多,推行的政策也越来越急躁。”

孔光这样对自己的弟子说道,“你的忍耐呢?”

王莽摆出严守礼法的姿态,端坐在老师病榻之前回道:

“我追求的东西,马上就能得到了。”

“至于那些阻碍,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孔光便笑了起来,“虽然从未看清楚过你的样子,但我终究教导过你许久……”

“这副模样,你应该是在嘴硬吧!”

什么些许风霜?

孔光可不觉得那些事情,没有让王莽感到苦恼和震怒。

“这就是你坐上那个位置的代价!”

他瞪着浑浊的老眼,呆呆的看向飞落在窗台上,为自己梳理羽毛的飞鸟,嘴里喃喃着:

“我花了几十年,才知道人和事,并不一定相匹配。”

纵然天底下会有违背自己位置,想要去做些符合良心、符合道义之事的君子,

可大多还是可鄙的肉食者。

他们的眼界太高,

他们的眼界太小,

他们只注意自己眼前的东西。

当原本跟他们坐在一块,欣赏相同风景、品尝相同美食的王莽,忽然变换了自己座位,看到了另外的风景,尝到了另外的食物后,

肉食者就会排斥这个“异类”。

哪怕在此之前,

对方极其受到他们的欢迎和追捧。

“你会后悔吗?”

孔光小声的,对自己的弟子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王莽愣了愣,随后**着自己那正逐渐苍老的面孔,白霜染色的头发,坚定的告诉老师,“我不会后悔的!”

他很早之前,

就选择了这条道路,

并为此抛弃了母亲、妻子、儿女……

他怎么可能后悔呢!

“那好!”

孔光吐出胸膛中最后一丝气息,沙哑的说道,“我会在地狱等你的!”

话音落罢,

他闭上了眼睛。

王莽沉默的看了他许久,直到孔光的面孔褪变为刚死之人那充满死气的土黄色,才伸出双手,扯着那层薄被,盖在他的脸上。

他的心里还有些可惜: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

希望自己的老师在天之灵,能够看到自己取代刘汉,化作天上光芒万丈的太阳。

毕竟这样的喜悦,

到底还是要与亲近之人分享的。

“……上帝吩咐我们,同你分享一下属于传统儒家的智慧。”

而在孔光这边,

过来迎接他去阴间的两位老者,正如此对他说道。

孔光惊讶完自己全新的姿态,然后又因为对方的话生出一头雾水。

他不解的问道,“我是孔子的后代,怎么还需要你们来分享呢?”

好在他随即想起先人的教诲,“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我生前是个很糊涂没用的人,直到身体老迈无力,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如今死后还能保持清醒,的确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向您们请教道理。”

晚年的孔光,时常悲伤于自己的愚钝,

而身体的苍老,还有那已经铸成的大错,让他根本无法挽回弥补。

现在变成一身轻松的死鬼,倒可以实现继续学习的愿望了。

两位老者听到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道,“还算可以教导。”

孔光好奇他们的来历:“您们是什么人呢?”

“刚刚提到的上帝,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这样的蠢才,也能得到上帝的注视吗?

转念一想,

天命马上就要被人窃取,

这样的大事,引来俯察万物的上帝注意,也不足为奇。

但老者只**着胡须,笑着告诉他,“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罢,

他们带着孔光逐渐远行而去。

正在新夏享受诸夏上三常中难得宁静的何博睁开眼,翻了个身,用比身旁王八还要标准的姿势,趴在地上,让太阳可以烘烤自己的背部。

嗯,

旧友重逢不必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眼下,

他只偏过头,理直气壮的对正在处理椰子的“新夏大都督”说,“赶紧干活!”

“我等着把东西带去泰西给耶哥儿吃呢!”

后者迫于本体的**威,只能徒手扣开一个又一个椰子,制作出一个又一个糕点。

而远在泰西,得到师公赐名,一听就跟母亲有些血缘关系的椰酥正品尝着海那一边的长辈之前送来的,还没有吃完的点心,并期待着新的外卖到来。

“师公,你说……”

忙于嚼嚼嚼的小孩抽空询问自己信赖的长者,“在我们离开罗马之前,还可以受到新的点心包裹吗?”

“这要看鸽子飞得快不快了。”正在用罗马语翻译《太平经》的赵申随口回道。

小孩继续嚼嚼嚼,“那希望它能扑腾得用力点。”

等到咽下去嘴里的糕点,小孩又后知后觉的补充了一句,“当然!”

“它如果飞累了,我也会心疼鸽鸽的!”

赵申瞥了他一眼,然后叫来弟子把这家伙抱出来,别让他来打扰自己工作。

“记得,别让约瑟带着他玩木工了。”

“不然再被钉子钉了手,又得要你们去哄。”

玛利亚看了看孩子包裹着的手掌,果断的点了点头。

“要是约瑟再这样做,我就帮他定制一个罗马十字,送他去见他的哦墨弥赛亚!”

不过也是奇怪,

明明椰酥是木匠的儿子,

怎么一跟着父亲学习木工,总会被钉子钉到手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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