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人类积累的那些知识应该如何去延续。
当然，陈剑可以选择非常简单的方法，直接让伏羲作为传递知识的媒介，使用各种电子设备来传递知识。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尤其是从华夏军已经进行过的思想教育、知识教育工作的经验来看，这一套方案的效率，并一定是最高的。
它能在许多基础领域达成不错的效果，可一旦涉及到实践和泛化方面，效果就会断崖式地下跌。
陈剑一度以为，这是因为伏羲“不够智能”，在共情能力方面达不到真正的人类的标准。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伏羲能够模拟上万种人格，当然也能识别不同的人格。
哪怕仅仅是依靠在日常生活中有限的信息交流、信息采集，伏羲也能建立起一套相对完善的人格档案。
“因材施教”对它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个体上达到最高的“教育效率”，本身应该是不难的。
可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所以，陈剑只能亲身体验了一番。
而在体验之后，陈剑才发现，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因材施教”，而在于“惩罚驱动”这个逻辑的缺失。
伏羲当然不会愚蠢到被死守“不允许伤害人类”这条底线，搞得自己连教训一个学生都束手束脚。
但重点是，即便越过了“惩罚”这道门槛，它却仍然无法做到精准、有效地去执行。
因为它无法以自己的身份，在群体中扮演真正的“领导者”角色。
而不是来自上位者的惩罚，实际上是没有意义的。
“人工智能无法被赋予人权”，这也就意味着它无法被赋予领导责任。
它只能是工具，所有人也都知道它只能是工具。
哪怕是机械神教，也只是“敬仰机魂”，而不是“臣服于机魂”。
所以，在教育中，人的角色就变成了必需品。
陈剑一度被这个问题困扰到夜不能寐的程度，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一帮这样的人员来承担这个责任。
甚至他都打算破罐子破摔，试一试圆环商会了。
但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些“山城遗民”。
他们能跨过上百年的时间，把知识稳定地传承下来。
那就意味着，至少在教育方面，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套相当完备的体系化方案。
再合适不过了
重新回到山城核心区后，陈剑立刻给众人安排了住处，同时派出一支小队，去寻找“走失”的另一股探索队员。
“所以.你觉得他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站在陈剑身边，谢诚开口问道：
“按照我们离开避难所的时间计算，他们应该已经在野外流浪了超过3天了。”
“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理论上是有的。”
陈剑回答道：
“近期我们对周边怪物的清理力度很大，环境还是相对安全的。”
“他们不太可能遇上致命的危险——只要不走太远，穿插连的小队很快就能追踪到他们了。”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连可用的通讯设备都没有。”
“我们没法联系上他们，这纯粹是增加搜救难度了”
话音落下，谢诚无语地看向了陈剑。
什么话啊？
没有可用的通讯设备，这也是我们的问题吗？
事实上，避难所里本来是有少量通讯设备的。
只不过，在那几轮接连不断的电磁脉冲中，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都已经损坏了而已
陈剑注意到了谢诚的表情，瞬间意识到自己又忘记了那几发**，于是也只能尴尬地岔开话题说道：
“总之，我们肯定是能找到他们的。”
“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现在的重点问题在于，我跟你聊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话音落下，谢诚略微沉默了片刻，随后回答道：
“说实话，我很想现在就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毕竟，得到答案、达成合作后，对我们的生存是有好处的。”
“但客观来讲，我现在不可能、也不应该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因为你们的教育对象，不是像我们一样生活在稳定环境里的普通人。”
“他们是废土居民，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价值观已经定型了。”
“在真正了解他们之前，我根本没办法判断，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区教育他们。”
这番话说的很保守，但陈剑对此反而非常满意。
他能明显看出来，谢诚这批人是真正接受过系统化思维训练。
这一点，跟圆环商会那种只能靠断层的、碎片化的知识支撑起一个扁平的组织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有可能，在最顶级、最高深的技术和理论上，这些山城遗民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圆环商会。
可毫无疑问，只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和安定的环境，他们能比圆环商会走得更远。
并且，是要远得多。
想到这里，陈剑开口说道：
“这就是我要的回答。”
“了解他们。”
“实际上，这也是我要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想办法去了解你口中的.废土居民。”
“并且，要想办法融入他们。”
这恐怕不太容易。
谢诚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道，在避难所中的生活方式，和在废土上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近几年，自己所在的小团体也尝试去做了一些探索，尝试去理解这个世界。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适应了这个世界的。
避难所是一个象牙塔，也是一个乌托邦。
离开这个乌托邦，会给自己的这些同伴带来什么样的冲击？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忧虑的神情，但很快又转化成了一种释然。
至少，我们不需要直面废土。
山城
华夏军的山城。
这里是一个更大的乌托邦。
或者说，是一个“缓冲带”？
谢诚看向陈剑，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
“谢谢你。”
“谢谢你们。”
陈剑摆摆手，回答道：
“不用谢我。”
“反正，我们也不是白帮你们的”
与此同时，万州附近。
余钱手持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万州城。
观察片刻之后，他摇摇头，开口对一旁的郭旭说道：
“这样的一座城——说实话，把它叫做‘城’，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
“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口稍多的镇子而已，目测总人口数量不会超过500。”
“这样一个镇子，你们居然部署了.200护教军的兵力？”
“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两百护教军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这座镇子真的能养活那么多护教军吗？”
话音落下，郭旭略微沉默片刻，随后回答道：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万州城是整片区域的交通枢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我们探索山城的最后一个集结地。”
“它本身就是因为特殊的原因而存在的，所以.跟其他的城镇不太一样。”
不一样？
余钱缓缓摇头。
在他看来，所有被机械神教控制的城镇，其实每一个都是一样的。
看似平静，实则总是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疯狂。
看似和平，但地下早就埋了不知道多少尸骨。
看似团结，实际上暗流涌动，哪怕是最小的扰动，也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
在这样的城镇里，永恒的话题似乎已经不是“生存”，而是权力。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一座现在早就已经消亡的城市，正是因为机械神教的一场内斗而彻底坠入深渊的。
这一点，机械神教甚至比不上圣血大殿。
毕竟，圣血大殿虽然分裂，可无论如何，总他们的分裂一般都只是“内部斗争”而已，压根波及不到寄生在他们的秩序之下的普通人。
——
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才让圣血大殿这个组织在如此松散的情况下，能够发展到跟机械神教分庭抗礼的程度吧？
余钱觉得自己想得越来越多了。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稍稍收敛了略有些纷乱的思绪，他咳嗽一声，开口对郭旭说道：
“不管这座城有多么特殊，我们都要把它拿下来。”
“而拿下来的意思是，我们要完全掌控这座城市。”
“因为这里是网道的关键节点，我们要依靠这座城市来建立与其他城镇的联系。”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即使不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我必须要做，而你们，不能反对。”
话音落下，郭旭缓缓点头。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有人用这样“霸道”的口吻对他说话，他早就已经暴跳如雷，要用至圣三一赐予的神圣武器来惩罚这个狂妄自大之人了。
但现在，他已经屈服于现实。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不仅仅是打不过，哪怕是在“正确性”上，自己也比不上现在的华夏军。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网道必须建立。
而要建立网道，万州城就必须被控制。
这个路径是确定的，也是合理的。
但郭旭还是想要做最后一次尝试。
“给我个机会吧。”
他开口说道：
“我要进城去，尝试说服那里的护教军、说服那里的主教。”
“我会让他们撤出万州城，把这座城交给你们管理。”
“当然，他们或许会提出一些条件。”
“如果交换条件合理的话.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当然。”
余钱郑重点头。
“我们甚至不需要他们撤出万州城。”
“我们要的只是万州城的功能性-——主教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护教军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唯一要求只有一个。”
“他们必须服从网道计划，必须与我们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
“那很好！”
郭旭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是最好的结果。
既不会动摇机械神教对这座城的掌控，又能协助华夏军完成一件.事实上正确、且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任务。
哪怕是最初的圣人，也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吧？
“给我半天时间。”
郭旭开口说道：
“我会进入万州城，我会说服他们的。”
“不需要无意义的战斗和死亡了-——只要他们是聪明人，就绝对不会拒绝你们的提议。”
“更何况，我还是禁军的首领。”
“我想，我说出来的话，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反对的。”
郭旭的话说完，余钱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在身上摸索片刻，随后递给了郭旭一件东西。
“带上这个吧。”
郭旭伸手接过，疑惑问道：
“这是什么？”
“一个应急通讯装置。”
余钱回答道：
“这是何朔团长交给我的-——或许本来，他就是打算把这东西交给你的。”
“总之，如果在万州城内遇到了危险，只要按下这个按钮，我们就会立刻展开营救。”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太保守。”
“不要等着快死的时候再报警，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你察觉到异常，就可以.用它了。”
郭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放心，用不上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头下令道：
“张超，刘浩，各带一支小队跟我进城。”
“动作快点！”
“解决了这里的问题，我们进城吃饭休整！”
一声令下，刘浩两人立刻动了起来。
不久之后，郭旭带着他这支队伍中最精锐的部分，脱离大部队进入了万州城。
余钱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远方。
他在等。
其实，他真的很希望郭旭的计划能够顺利实行下去。
可在出发之前，何朔团长就已经预料到了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
“万州是不可能完成和平交接的，哪怕只是合作都不可能。”
“那座城很特殊，想要拿下来，只能靠武力，并且，不是靠武力压服，而是靠武力清洗。”
“总之，尽可能保住郭旭的命。”
“他很重要。”
“而在经历过万州的事件后，他会变得更重要.”
团长的话再余钱心里不断回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小时，通讯器没有任何反应。
两小时，通讯器仍然保持着沉默。
第三个小时过去五分钟时，万州城里响起了枪声。
紧接着，通讯器警笛大作。
余钱重重吐出一口气。
随后，他开口下令道：
“炮击。”
“步兵、炮兵协同。”
“进入万州城，把郭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