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外头的喧嚣声,一直折腾到临近亥末才渐渐安静下来。
“娘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呢。”清锁端着灯盏走进桌案,又往桌案上添了几盏灯。
郭昭蘅的眼前骤然明亮了许多。
看了这半宿的礼单,她的眼睛又酸又涩,但是一看到那些礼单上写的内容,整个人都痛快了,顿时觉得再辛苦几日她也能忍。
郭昭蘅百感交集道:“没想到真的有人只为了张宴请帖子一掷千金。”
“这可不是一张寻常的宴请帖子,是进宫的敲门砖。”清锁挑了下灯芯,回首笑道。
“这倒是,不过,”郭昭蘅摩挲着一张厚厚的礼单,神情诧异不已:“我是真没想到杨国公府的手笔这么大。”
杨国公府的礼单是清锁亲手收的,宴请帖子也是清锁亲手写了交给杨翊辰的,对杨国公府呈上来的礼单记得格外清晰。
听到郭昭蘅这话,清锁亦是唏嘘不已:“婢子记得杨国公府的三个姑娘在才艺比拼中都大放异彩,可是为什么名单里却没有杨国公府的姑娘?”
“难不成官家知道我穷,给我个机会让我捞一笔?”郭昭蘅笑嘻嘻道。
“......”清锁哑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要是月月都有这好事儿,娘娘就不必再未银子发愁了。”
郭昭蘅偏着头,若有所思道:“新人要进宫了,用银子的地方多,是得想点法子了。”
次日天明,凤凰山上天气晴好,繁花丽景,鸟雀和鸣。
挥云宫的宫人连夜将宫内宫外装点一新。
凤凰山里不缺山珍野味,但是时令的瓜果却很是少见。
尚食局命人晨起在凤凰山周边的村镇中采买了瓜果时蔬,虽然都是些常见的品种,但是村民晨起摘的,送进宫里的时候还沾着晨露,胜在新鲜脆嫩。
新鲜的瓜果在沁凉的井水里湃过,清洗干净后送进了挥云宫的正殿中。
除了这些寻常的瓜果时蔬,天还未亮,尚食局的袅袅炊烟便升到了半空中,一直到天光大亮,日头高悬,才渐渐消散了。
殿门大开着,殿中没有燃香,瓜果时蔬的清香格外沁人心脾。
赴宴的闺秀们早早的便进了挥云宫的宫门。
离开席的时辰尚早,郭昭蘅身为皇后,也不会这么早便出现在宴席上,闺秀们乐得自在,在殿中三三两两的坐着闲聊。
李叙白抱臂站在殿门前,看着大殿中的莺莺燕燕,微微皱眉。
“大人,你这是昨天夜里没睡好?怎么看着恹恹的,不太高兴的样子啊。”季青临笑嘻嘻的打趣道。
李叙白懒洋洋的抱怨道:“皇后请客,官家看戏,让我当门卫,换成你你能高兴?”
“......”季青临认真的琢磨了一下,瞥了眼正殿,一本正经的问道:“大人知道一条后宫的消息,在汴梁城里能卖多少钱吗?”
“......”李叙白一脸震惊:“汴梁城里还有这样的买卖?”
季青临重重点头,神秘兮兮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
“一千两!”季青临摇头道。
“......”李叙白震惊不已,转头盯着殿中,唇角抽了抽:“她们吵个架这么值钱的吗?”
李叙白和季青临站在殿门阴影里窃窃私语,大殿中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经历过最后一日才艺比拼时的生死变故,闺秀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彼此之间隔阂尚在,但是敌意似乎小了许多。
“杨二带的那两个丫鬟怎么看着这么眼生,不是她常带着的吧?”
“何止是杨二,杨三和杨四带的丫鬟,应该也不是丫鬟吧。”
“肯定不是,看着就不像会伺候人的样子。”
“哪那是什么丫鬟啊,那是杨国公府其他几房的姑娘。”
“我记得杨国公府只有长房的三个姑娘参加了才艺比拼,怎么其他几房的姑娘也能进宫来了。”
“她们这不是打扮成丫鬟了吗,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宫,真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
说话的这几个人都是文臣家的姑娘,为首的正是素有文臣首领之称的许承运的孙女。
许知蕴她们这几人既看不上武将之女的粗鲁,也看不上勋贵之女的骄横。
尤其是杨国公府,身为勋贵之首,一向都是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文臣的眼中,武将是佣兵自傲,勋贵就是祸国殃民。
“也不能这么说,能进宫当娘娘,那就是一飞冲天了,眼下受点屈辱算什么。”等众人议论完了,许知蕴才似笑非笑的嘲讽了一句。
她的声音温婉动听,虽然声音不大,但她就是故意说给对面杨国公府的人听的,自然被她们听了个正着。
杨宛怡年纪小,脸皮薄,被这话气的脸都白了,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人家说的不对吗?”杨宛容听到了杨宛怡抽鼻子的声音,转头凶神恶煞的盯了她一眼。
自从听说了其他几房的姑娘也要赴宴,还是扮成她们姐妹三人的丫鬟进宫,杨宛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们姐仨儿宵衣旰食的练,胆战心惊的比,最后一日更是险些连命都丢了,凭什么其他几房的姑娘什么都没干,却想借着她们的势飞上枝头,明明占尽了便宜,却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样。
呸,又立又当!
杨宛容越想越气,没忍住又回头瞪了杨宛怡一眼。
世家大族内面和心不合,明争暗斗的事情太多了,既不是什么隐秘,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许知蕴似笑非笑的朝身边的姑娘挑了下眉。
那姑娘心领神会,婷婷袅袅的走了出去,走过杨宛筠面前时,她的身子一歪,倒在了杨宛筠面前的食案上,双手顺势一推。
食案上的杯盏茶碗尽数扣到了杨宛筠的身上。
深浅不一的汤汤水水洒了她满身。
杨宛筠尖叫了一声,跳了出去:“你干什么!撒我一身汤水!”
“哎哟,看我这不小心的,”那姑娘脸上没什么歉意,笑嘻嘻道:“杨四啊,一条裙子而已,我赔你就是了,发这么大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