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白色幕布上,鬼冢那特殊的脸庞,以及那段充满了最赤裸的仇恨独白。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久久的在体育馆内回响。
电影,已经结束了。
幕布,也重新归于一片黑暗。
但,没有人动。
那上万名幸存下来的樱花国普通民众,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原地。
他们有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有的则抬起头,茫然的望着体育馆那冰冷的巨大金属穹顶。
先前那因为鬼冢供词而爆发的窃窃私语,那如同潮水般蔓延的愤怒与震惊,此刻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那个之前还在为源君大声辩护的公司中层管理,此刻,只是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妻子在一旁,小声的不住地劝慰着他。
但他却如同失去了听觉一般,只是用拳头,一遍又一遍的捶打着自己的头颅。
那个失去了女儿的中年大婶,她的哭声也早已停歇。
她只是,空洞的望着那片漆黑的幕布,那双本已流干了眼泪的浑浊眼睛里,流淌出的是一种比悲伤,更加令人心悸的仇恨。
这是一种,信仰彻底崩塌之后,所产生的巨大却又找不到宣泄出口的幻灭感。
他们,一直以来所尊敬所崇拜的,所仰视的“贵族大人们”,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们当做是同类。
他们只是可以被随意欺骗、玩弄、宰割、甚至是为了换取金钱与别墅,就可以被毫不犹豫地牺牲掉的……牲畜。
前途,一片黑暗。
他们不知道,自己所栖身的这片土地,还有没有未来。
更不知道,自己这些侥幸活下来的“**民”,在那些依旧隐藏在暗处,等待着东山再起的“贵族大人”们眼中,又算是什么。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吞噬的绝望死寂之中。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呵……呵呵……”
那声音初时还很低沉,像是在自嘲。
但很快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化作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愤、撕心裂肺的怒吼。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兀的声音,所吸引了过去。
他们看到,在体育馆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那个一直都蜷缩在那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
田中介人,正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仰着头,看着那片冰冷的穹顶,发出了那声听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疯狂的咆哮。
“田中君?”
美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以为田中介人终于还是被这残酷的现实,给彻底的刺激疯了。
她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安慰他。
然而田中介人,却只是轻轻的但却无比坚定地,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他止住了笑,也止住了那无声的泪。
他转过身,用那双早已被血与火,洗去了所有稚气的眼睛,缓缓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然后,他开口了。
“你们这群人,真是……懦夫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的扎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遇到这种事,就只会在这里哭。或者像个**一样坐在这里发呆。”
“你们日哭夜哭,难道就能哭死那些,害死了我们家人的樱花贵族吗?!”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被戳中了痛处的难堪。
紧接着,田中介人开始向前走。
他走上了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用来放置电影放映机的简陋高台。
他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站在了那片黑暗的幕布之前。
他像一尊,在废墟之中重新燃起了火焰的雕像。
“我总算,知道了。”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们樱花国人,会被蓝星上的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这个民族从古到今,从我们的骨子里就从来没有过……反抗的勇气!”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一点骚动。
有人想反驳。
但看着台上那个少年,那双充满了血丝,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你们会说,我们是普通人,我们是平民。”
“我们没枪,没炮,没钱,没权,我们又怎么,去跟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作战呢?”
“我们,什么都没有!”
“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平地惊雷!
“难道,这个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普通人,他们就天生有反抗的能力吗?!”
“你们有没有听过龙国人的历史?他们的祖先,在面对暴政的时候,可以‘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他们会对着那些王公贵族,怒吼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们有没有学过,法鸡国的历史?”
“他们的平民,为了自由与平等,可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攻占巴士底狱,可以将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国王,送上断头台!”
“那些国家的人民,哪一个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未来,付出了血的代价?!”
“哪一个不是用他们自己的双手,去亲手打碎了那套一直压在他们头上那该死的旧秩序?!”
“只有我们!”
他指着台下的每一个人,也指着自己。
“只有我们樱花国人!一边宁愿饿到要去啃树皮,吃草根,都不愿意站起来去反抗!”
“另一边,甚至还会为我们那个,所谓‘万世一系’的天皇制度,而感到洋洋自得,觉得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什么,都等着别人来改变!等着鹰酱人,给我们带来‘皿煮’!等着龙国人,给我们带来‘平等’!”
“甚至,在面对这些贵族,做出了如此恶毒如此灭绝人性的行径之后!”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与不耻。
“你们,也只会在这里哭!”
“我,真是为你们感到不耻!”
这番不留任何情面的训斥,让台下所有的人都缓缓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能反驳。
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们这个民族,千年以来那最怯懦也最丑陋的真实写照。
许久,人群中才终于有一个带着明显犹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你说得对。”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男人。
“可是……你说我们不反抗,可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又能怎么反抗?”
“那些贵族……那些做下恶行的人,不都已经被龙国的‘震旦天军’,给抓起来了吗?”
“他们应该会给这些人,一个应有的下场的吧?”
听到这个充满了天真与幻想的问题。
田中介人,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应有的下场?死?”
“当然,他们当然死定了。”
“可是,你们觉得这就够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中年男人,不解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
田中介人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像一头准备捕食的年轻饿狼。
“樱花国这么大,像源光秀,像伊藤那样,躲在背后吸食着我们血肉的贵族,何止这么一点?!”
“那些家伙,就像是附着在我们樱花国这棵千年古树身上无穷无尽的蛀虫!”
“他们不断的吸收着这个国家的养分,让这个国家不断地腐坏,不断地僵化!”
“如果,今天我们不能亲手将这些蛀虫,从我们的身体里,一根一根地全部都揪出来!烧成灰!”
“那么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早晚有一天,这些家伙还会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重新走到台前,继续对我们作威作福!”
“因为,这片土地本身就是滋生他们这些害虫最好的温床!”
“那……那你的意思是?”
那名中年男人,已经被他说得有些骇然了。
田中介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再去看台下的任何一个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体育馆那冰冷的穹顶,望向了外面那片更广阔的土地。
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宣告了他也是这个民族,那唯一通往新生的道路。
“不错。”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这些被他们视为‘**民’、视为‘牲畜’的普通人,是时候站出来了!”
“我们,必须像世界上,其他所有不愿再被奴役的人民一样,用我们自己的手,去亲手揪出我们国内,所有那些腐朽反动的家伙!”
“只有这样,才能让樱花国这个古老的国家,真正的从内到外,重新焕发生机!”
“而我要做的,也只有一件!”
“——那就是,彻底推翻这个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的所谓‘帝国’!”
“彻底清算所有那些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上千年的所谓‘华族’!”
“然后,在这片由我们亲手净化的土地之上……”
“——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所有普通人的全新……”
“——樱花人民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