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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阿壮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座石桥,盯着桥那头越来越近的死亡浪潮。
“阿公,孙儿不会给你丢脸!”
韦阿壮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蛮刀的刀柄。
这把祖传的壮刀,刀身微弧,是祖父韦正宝当年在广西抗??时所用,刀柄上"忠勇"二字已被磨得发亮。
“狼兵鸷悍,天下称最……”
韦阿壮脑海中回响起,小时候阿公给他讲过的属于狼兵的荣光。
梧州之战,韦虎臣将军率五百狼兵,挡住三千??寇,全军战死,无一人后退。
瓦氏夫人双刀破??,三箭定乾坤。
土著们越来越近了。
他们看见了桥头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随即是一阵野兽般的嚎叫。
一个人,就想挡住他们几百号人?
这明人在玩儿呢!
最前面的十几个土著挥舞着巴冷刀,怪叫着就冲了上来。
韦阿壮狰狞一笑,解下背后藤牌护住身体要害。
在土著手中火把的照耀下,这面用广西特产青藤编织的盾牌上,狼头图腾在火光下狰狞欲活。
"**的,来啊!"韦阿壮低吼一声,就在第一个土著冲到盾前的瞬间,他猛地侧身,手里蛮刀劈出半月寒光。
那土著的头颅滚骨碌碌落桥下。
韦阿壮步踏‘狼兵三进阵’,刀锋专取敌人膝窝、喉头。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韦阿壮整个人仿佛和塔盾融为了一体。
鲜血很快浸透他粗布战衣,但桥头十丈内已堆起尸墙。
韦阿壮施展的刀法,正是戚继光、俞大猷、袁崇焕万分推崇的《岑氏兵法》中,记载的‘断江刀法’。
他不出击则已,一出击,必是致命杀招。
桥面上很窄,土著们虽然人多,但直面韦阿壮的三五个人。
而这三五个人,根本冲不破韦阿壮那一人一盾组成的防线。
转眼间,桥头上已经倒下了七八具尸体,鲜血顺着石板的缝隙流淌,把桥面染得又湿又滑。
后面的土著被这血腥的场面给镇住了。
他们本以为,直接冲入八连区,抢劫、杀人,就这么简单。
怎么也想不通,竟然被一个明人给挡住了。
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的明人,怎么会这么能打?
向来欺软怕硬的他加禄生番开始害怕了,停下了脚步,在桥的另一头叽里呱啦地乱叫,却没人敢再往前冲。
韦阿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当然清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砰!
对岸突然火光一闪,接着一声枪响。
韦阿壮急将藤牌护住心口,**在青藤上炸开火星。
“该死!”
韦阿壮啐了一口,心里十分无奈。
这次奉命出来刺探消息,没有携带火器,否则定能多杀几十个生番。
人群后面一阵骚动。
几个梳着丑陋发型的??人走了出来。
“??寇!”
韦阿壮的眼睛顿时红了。
广西狼兵,对??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嘉靖三十四年,王江泾之战,广西狼兵斩??寇三千余,一举扭转了抗??战局。
韦阿壮的阿公就战死在那一战中。
一个??寇头目看到桥上的情景,狞笑一声,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
很快,十几个土著弓箭手被推了出来。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十几支羽箭朝着韦阿壮劈头盖脸地**过来。
噗!噗!噗!
大部分箭矢都被盾牌挡住,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还是有一支箭,狠狠地扎进了韦阿壮的左肩。
剧痛传来,韦阿壮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
又一轮箭雨袭来。
这一次,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右腿。
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但他用刀拄着地,硬生生又站直了。血,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流,很快就积了一小滩。
身后的八连区,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锣声和喊声。
韦阿壮咧嘴一笑,阿明把消息带到了。
------------------八连区。
张氏宗族祠堂,族长张茂财正在动员族人。
“族长,官兵的话也能当真?”
“咱们该不会被他们当枪使吧?”
“张家的人,多数是做小买卖的,拎刀子跟人拼命的事情,咱干不来啊!”
……
族中的青壮七嘴八舌地说着。
张茂财无奈地苦笑,自己拍着胸脯跟曹变蛟保证,张家没有孬种。
可真正指望他们上阵的时候,还真全都是孬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
“生番杀过来了!”
“全体青壮,抄家伙!”
……
张茂财抄起身边切药刀,大步朝外面走去。
十来个张家青壮犹豫了一下,最后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类似的一幕幕,在八连区各处上演。
石桥前,土著们看到韦阿壮中箭,胆子又大了起来,再次发起了冲锋。
“杀!”
韦阿壮狂吼一声,拖着伤腿,主动迎了上去。
这次他不再死守,而是开始搏命。
如同一头发了狂的凶狼,蛮刀挥舞,每一次都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硬是用一股不要命的气势,连续砍翻六七个生番。
而他身上的箭越来越多了。
后背、胳膊、小腹……如同一个个刺猬,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站在桥头,站在那堆尸体中间,如同一尊浴血的战神。
那些土著心底阵阵发寒。
这个明人是魔鬼吗?他不会死吗?
生番们看着那个浑身插满箭矢、鲜血淋漓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眼里全是恐惧。
也不知道是谁先丢了手中的刀,掉头就跑,剩下的跟着疯狂往回逃,任凭那??寇头目如何喝骂,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寇头目一把从手下那里抢过一支火绳枪,瞄准了桥头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砰!
一声枪响,韦阿壮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去,胸口多了一个拳血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他感觉力气正在飞快地流逝,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
他想起了自己的婆娘,想起了儿子……
“要进忠烈祠了,阿公,阿壮没给你丢脸!”
韦阿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蛮刀狠狠地插在脚下的石板里,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依旧挺直了脊梁,面对着敌人,怒目圆睁。
桥对岸,无论是残暴的土著,还是狠毒的??寇,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具屹立不倒的尸体,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