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超脱(终章)
失去了所有天运的大宇宙,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根本上的剧变。
这般变化,并非表象,而是源自根源的活性,仿若支撑著整个大宇宙活跃进化的根基被悄然抽离,只剩下了空壳。
万道凋零,诸道气运不存。
原本于星空间似长虹一般的诸道气运,此刻变得黯淡,极为模糊,蒙上了厚厚尘埃。
诸多修士与天地共鸣的灵觉,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迟滞。
无论是吐纳灵气,还是感悟大道,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如同在黏稠的沼泽中前行,每一步都耗费著过去十倍乃至百倍的心力,却收效甚微。
不仅仅是仙武道佛这些依赖气运的道统,就连炼土,亦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炼然士之道,本就是一条独行之路,即便偶有炼士得天眷顾,承载部分天运,其福泽也几乎不会惠及旁人,更无法扭转整个道途的大势。
如今宇宙本源层面的活力衰退,使得他们感应天地元然,淬炼身躯的难度也陡然倍增,前路似是被无形的迷雾笼罩,难见曙光。
末法时代恐怖气息在降临,阴霾一般,无法驱散的,笼罩在所有生灵心头。
所有修行道统,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在走向没落。
与即将凋零的大宇宙不同,楚政自身的洞天世界,却是爆发出了极为恐怖的生机。
当楚政自大宇宙之内,跨入洞天之中时,就如同从死寂荒漠,踏入了生机勃发的神国。
这里的天地法则,因为十成天运的彻底融入与完整天权的掌控,已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善。
天不再是虚无,而是流淌著金色法则辉光的穹顶,地不再是寻常大地,而是孕育著无穷造化灵机的沃土。
放眼望去,天运不再是无形无质的气数,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如同金色霞光般的磅礴气息,在天地间蒸腾流转,滋养著万物。
云海翻涌,并非水汽,而是精纯的灵雾,山川河流,皆由灵脉与法则构筑,闪烁著温润的光。
曾经蒙昧,只凭本能行事的灵兽精怪,几乎尽数褪去了凡胎,开启了灵智,甚至血脉返祖,化作了真正意义上的神兽,乃至远古圣灵。
九霄之上,有身披七色羽,翼展足以遮蔽一方星域的太古神禽,穿梭于由星云与霞光构成的瑰丽天幕之中,发出清越的鸣啼,与大道和鸣。
大地之上,枝叶繁茂,足以覆盖数片辽阔大陆的古老神木,根须深入地心,汲取著世界本源的之力,树冠之上,并非普通的叶片,而是凝结著日月星辰的虚影,随著枝叶的舒缓律动,似是在呼吸,引动著整个洞天世界的地脉潮汐随之涨落。
这里,是独属于楚政的完美神国,是超脱于外界衰败的永恒净土。
楚政的目光并未在这些壮丽景象上过多停留,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洞天世界的核心区域。
这里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竹林,竹影婆娑,灵气化作朦胧的雾气在林间流淌。
竹林深处,一间简朴却不失雅致的木屋静静伫立,木屋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早已在此恭候,那是一位女子,身著一尘不染的素白长裙,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容貌清丽绝伦,似乎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肌肤莹白剔透,更胜冰雪三分。
那双瞳孔,纯净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琉璃,不染丝毫尘埃,清晰地倒映出周遭的竹影与天光。
眉心一点朱砂印记,殷红如血,又似蕴含著一团不灭的道火,为她平添了几分神圣。
正是白念当初身边的那头灵鹿,在楚政洞天世界这一次伴随天运圆满而产生的惊天蜕变中,这头本就灵性非凡的百鹿,无疑再度获得了难以想像的巨大好处,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话境生灵。
察觉到楚政的到来,女子神色微动,那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孺慕与敬畏。
她没有丝毫迟疑,一如此前,恭敬跪地伏身,行五体投地之大礼,声音虔诚:
「皇天在上。」
楚政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她怀中,落在了那被她以自身温润妖力护在心口的魂光之上。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复杂,有追忆,有叹息。
幻灵城初遇白念之时,他根本未曾想过会有今日光景。
白念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知晓长生久视,对他自己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凭白念的资质,即便再如何刻苦修行,也难抵岁月无情的侵蚀。
唯有舍弃这脆弱易逝的肉身,将自身的一切,包括神魂灵魄,都炼入一件不朽的法宝之中,成为器物之灵。
方有可能以另一种形式,长久地存在下去,继续追随楚政的脚步,去见识那超越想像的风景。
当时,楚政答应了他。
但却一直未能寻到足够承载其魂,匹配其愿的合适载体。
普通的天地奇珍,根本承受不住光阴的磨砺,无法完成白念的愿景但如今,楚政寻到了那块灵材。
三生石的一部分,是最完美,也是最合适的载体。
「主上。」
白念魂光微闪,传出一阵微弱的魂力波动,隐隐有些激动。
他隐隐猜到了楚政今日的来意,那沉寂了无数岁月的残魂,也因此泛起了些许情绪波动。
楚政缓缓颌首,没有多言。
他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递出,轻轻将白念的残魂自女子怀中引出,悬浮于掌心之上。
同时,他心念微动,一团混沌真火,自他指尖升腾而起,内蕴宇宙初开,万物归墟真意。
火焰并不炽烈,散发著至高道韵。
楚政另一只手虚引,将那块自三生石上斩下的石料取出,投入了混沌真火中。
混沌之火无声地燃烧,包裹著那块三生石料。
石料在火焰中并未熔化,仿若复苏,开始缓缓变形。
其内部蕴含的轮回法则与因果丝线被逐一激活,梳理重组。
楚政的眼神无比专注,十成天运与完整天权,被他精细入微地操控著,仔细雕琢一件旷世之作。
即将塑形之际,楚政略微沉吟,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在他的神念驱使之下,三生石的形态逐渐变化,轮廓愈发清晰,它没有变成刀剑钟鼎等攻伐之器,也没有化为盾塔楼宫等守护之宝,而是逐渐拉伸,恢复平整,最终化成了一本样式古朴,封面略显厚重的玉书。
玉书由无数不断流转变化的轮回符文自然凝结而成,散发著温润玉光。
转瞬之间,玉书便已彻底成形,悬于混沌真火之中,圆满无瑕的道韵弥漫,「此刻后悔,还来得及,若你想转世,未来我可以给你一世平安。」
楚政再度提醒了一句,以三生石为料,炼制而成的至宝,轮回不崩,绝对不可能被损毁。
一旦成为其器灵,白念想后悔都没机会。
「望主上成全。」白念递出一道神念,没有丝毫犹豫。
闻言,楚政不再迟疑,将掌心中白念那团柔和的残魂,缓缓送入了那本已然成型的玉书之中。
残魂融入的刹那,玉书轻轻一震,封面之上,骤然亮起了无数如同血脉经络般的金色纹路。
这些纹路与书页内的轮回符文相互呼应,缓缓交织,最终,所有的光芒与道韵都向内收敛,彻底与白念的残魂完美融合,使其成为了这件新生至宝独一无二的真灵。
一件以三生石为基,与轮回本源紧密相连,注定镇压黄泉,梳理阴阳的至宝,就此而生。
楚政注视著这本散发著玄奥气息的玉书,沉吟片刻,抬手,以指代笔,指尖流淌著混沌元与天运金光,在书册那温润的封面之上,缓缓刻下了三个蕴含无上道韵的古字。
三世书。
此物,以三生石为基,与其紧密相连。
凭此玉书,可遍查阴阳两界所有生灵之前世今生,乃至轮回后世,洞悉万般因果纠缠,明辨轮回宿命轨迹。
此刻,白念的真灵因为与至宝融合,消耗过大,依旧在沉眠之中,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能完全苏醒,并真正执掌这本三世书楚政扫了一眼旁边依旧恭敬跪伏在地,神色中带著由衷欣喜的鹿女,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一步踏出,楚政便离开了这片竹林,离开了他的洞天世界。
此刻,对于自己即将要走的路,如何重开阴阳,整塑天纲,他已大致有了想法,但尚不完善,此世,他还有事未了。
这个时代的法,皆与天运有无形牵扯,难以传承后世。
一旦重塑法则,这个时代的修行者,都会因为法则冲突,而逐渐沉寂消亡,直至新生的生灵,踏入修行路。
楚政扫了一眼星空,迈步越过界关,再次出现在那灰蒙浩瀚的寰宇大界。
他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但其身上那已然圆满无瑕,与整个寰宇大界法则隐隐共鸣的十成天运,以及完整的天权,让所有古祖,都心生感应。
楚政没有丝毫耽搁,召集了一部分古祖,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目的。
他此来,就是为了收缴寰宇天运。
首先赶至的,便是蚀日雨,初安等一众自太古末年存活至今的古祖。
对于楚政的要求,蚀日雨以及初安等与楚政渊源较深的古祖,自然是不会拒绝。
他们早已看透了世事变迁,明白这是纪元更迭的必然,也是楚政重开阴阳所必须的步骤。
楚政望著这些古祖,或相识,或不相识,神色平静,眸光深邃。
「多谢诸位,长久以来的舍力帮扶,正初铭感五内,来世,我必再予诸位重登极巅之机,天命所归,道途顺遂,无灾无劫,永无桔。」
他没有再用楚政这个本名,而是报出了正初二字,同时,给出了一份重诺。
这份承诺,不可谓不珍贵。
意味著在下一个纪元,楚政将亲自为他们铺平道路,给予他们一张直通祖境的门票,一世荣光,再无任何阻碍。
诸多古祖闻言,神色各异,有释然,有感慨,有期待,但最终都化为平静,他们纷纷向著楚政还礼,没有再多言。
历经无尽岁月荏苒,与他们同辈者,早已身死道消,化作了古史尘埃,早早入了轮回。
他们能存活至今,已是侥幸,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来世。
楚政的承诺,正是他们需要的东西。
「恭贺道祖。」
蚀日雨率先躬身,郑重行礼,而后,他坦然一笑,没有丝毫犹豫,主动散去了自身承载的那部分天运,以及维系他存在的祖境本源。
天运散去的一瞬,寰宇五衰之相瞬时降临,他的肉身开始出现腐朽的斑点,神魂之光急剧黯淡,周身法则开始崩解这是寰宇生灵走至尽头所必须经历的过程,过程痛苦而缓慢。
楚政没有让他承受这衰亡之苦,抬手轻轻一按,柔和天光笼罩了蚀日雨,送了他最后一程。
蚀日雨的身影在天光之中化作点点光雨,最终彻底消散,只留下一道微弱的真灵印记,被楚政收入了三世书中。
「恭贺主上。」
初安深深地注视著楚政,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似是欲言又止。
但终究,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无声的叹息,她同样躬身一礼,而后坦然散去了天运与修为根基,在神魄即将彻底散去之前,她的目光在楚政脸上停留了良久,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带入轮回。
最终,她紧随蚀日雨之后,得天光相送,化雨而散,真灵印记,同样被楚政收起。
寰宇之中,大部分古祖皆选择了坦然上路,但还有少数的几位古祖,对于散去天运,放弃今生修为显得并不情愿,眼中充满了挣扎与不甘。
但对于现如今的楚政而言,能亲自前来,征询他们一声意见,而没有直接出手剥夺,就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楚政也不愿与他们过多辩驳,浪费时间,见他们迟迟不愿自行了断,便直接抬手,以天权强行剥离了他们身上的天运,并送他们的真灵往生轮回,进入了真正的黄泉幽境,等待下一个纪元的开启。
自此,大宇宙以及寰宇大界,两界之中所有散落的天运,都已尽数归于楚政掌中,与他体内的十成天运彻底融为一体,再无分彼此。
如今,他已然成了前所未有的两界共主,执掌阴阳,俯瞰轮回。
但,他仍旧还差了最后一步。
还有一些因果,需要了结,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解答。
楚政花了些许时间,凭借天运与三世书,开始倒查轮回因果,追寻那些与他命运紧密交织的身影。
他首先寻到了蚀日蹄。
此刻,蚀日蹄正身处于武殿下辖的一方大界之中。
遍布武道经卷的大殿之中,蚀日啼盘坐于武殿的中心蒲团之上,周围环绕著不少气息沉凝的武道修士,姬宙阴,万问枫等武祖皆在于此,正在一同论道。
说到兴起处,蚀日啼大笑,脸上满是开怀,似是早已将曾经的恩怨与囚禁岁月抛诸脑后。
见到楚政出现在殿中,蚀日啼的笑声微顿,缓缓起身,看著眼前深不可测,几乎与天地同息的楚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在初见正初之时,他曾经想过这人也许未来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但他真的未曾想过,这番作为,居然会大到这个地步。
大到能重塑乾坤,执掌两界。
楚政对著蚀日蹄,郑重地拱手一礼,真诚致歉:
「害前辈身陷图图多年,正初惭愧。」
蚀日蹄微微摇头,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甚至带著一丝看透世事的豁达:
「道争,非生即死,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天之幸,我能亲眼看著纪元更迭,看著蚀日一脉还有血脉存于世间,未曾断绝,这已是不易了,不敢再有他求。」
楚政注视著眼前的蚀日蹄,忽然眉心几不可查地微微皱起,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根据他复苏的记忆,以及时空轮回的记载,雪清葬身于纪元交叠之际,存在痕迹几乎被彻底抹去。
大宇宙之中的所有生灵,除了他这个特例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还记得雪清的存在,那是时空长河自主的修正。
但,蚀日啼居然还记得雪清,他并未表现出任何被时空长河影响的迹象。
这一点,极为玄异。
这其中的关窍,恐怕连蚀日啼自己都必然不清楚,楚政心中记下,这需要他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查清始末。
按下心中的思绪,楚政开口问道:
「前辈可还有未了之心愿?在此纪元终结之前,我可助前辈达成。」
在当下这个他已然无敌手,即将重塑天纲的时机,他想要了结一些因果。
蚀日啼帮了他很多,无论是布局,还是此前在太古时的庇护,都是如此。
蚀日蹄沉默良久,脸上神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
他抬头,眸光穿透宇宙星河,望向了那冥冥中的天道:
「你是新的天运之主,执掌权柄,我别无他求,只愿为武道,求一封天旨。」
他神色沉凝,一字一句道:
「我只求在未来的天地法则允许之下,武道能凭借自身之力,触碰至真正的力之极巅,而不再受天运多寡所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同时,我也恳请天运之主,万万不要再将天权下放于任何生灵之手,生灵,生养于天地之间,本就当以天为纲,遵循自然之道,天权落于生灵之手,无论其初心如何,最终只会致使人心丧乱,欲望膨胀,为天地众生,再度带来倾覆之祸,以致轮回大劫。」
楚政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自是明白蚀日啼话中的深意与远见。
现如今的万古道争,无数岁月的血雨腥风,归根结底,本就是因天运而起,因生灵妄图执掌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与权柄而起。
若天运之主收回所有天运,那么大宇宙之间的争端,即便依然存在,也都会局限于生灵自身的能力与智慧范畴之内,不会演变成波及古今未来,无法收场的浩劫。
楚政缓缓颌首,应下了这份请求,这本就是他重定天纲的初衷。
话落,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万问枫:
「当年你出手帮我挡住了傅平澜,我曾说过,欠你一份人情,如今你可有未完成之愿?」
「我所愿,先祖方才已尽数道明,别无他求。」
万问枫微微摇头,身上的天运,被天运真灵抽走之后,他便想了许多,不再强求。
如今再见楚政,他亦不免有些感慨,当年初见之时,楚政连让他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已是天地倒转,沧海桑田了。
楚政拱手一礼,默默于三世书之中,留下了蚀日啼,万问枫以及姬宙阴的真灵,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一旁的姬宙阴都未曾开口,神色平和。
他与楚政几乎没有多少交集,但楚政念了他一份人情,对于宋绫雪,姬宙阴照顾颇多。
在他未曾起势之前,姬宙阴对于他,或直接或间接,帮他牵制了傅平澜很多。
但如今,一切因果,皆已了结。
楚政收起三世书,一路前行,来到了一方曾经辉煌,如今也已然衰败的大界之中,寻到了尚苍云。
尚苍云如今已凭借自身机缘,踏入了仙帝之境。
但因为近来天运剧变,仙道整体衰退,他此刻的状态也并不算太好,面色有些苍白,气息略显萎靡。
看到楚政现身,他神色明显一证。
对于外界的种种惊天消息,他身处此界,也只能听到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并不准确。
但「楚政就是正初,亦是道祖转世」这个消息,已然被诸多迹象所证实。
一时之间,他看著眼前这位气息已然无法揣度的后辈,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该以何种方式,或是何种身份去称呼。
楚政没有寒暄,直接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声音平静:「我即将重开阴阳乾坤,整塑天纲,关于天运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我彻底埋葬。」
他看著尚苍云,给出了选择:「你若想在此刻成祖,我可给你半成天运,让你一窥祖境风光了却修行夙愿。」
虽说此前尚苍云,也是因他提点相助,才能挣脱血脉伽锁,但尚苍云此前的确帮了他良多,因此楚政愿意再助他一次,达成所愿。
楚政给出的选择,让尚苍云呼吸猛地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半成天运,成祖。
这对于所有修行之人而言,几乎是梦寐以求的终点,是路的尽头,是无上的荣光。
这份诱惑,巨大到难以想像。
但尚苍云沉默了,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婉拒了这份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馈赠。
靠著楚政赐予的天运成祖,在他看来,并无多少意义可言。
从古至今,这浩瀚宇宙,波澜壮阔的古史,似乎都只是正初的一盘大棋。
他在这其中,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与那芸芸众生,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心生嘘,对于尚苍云的选择,楚政并不意外,他再度开口:
「你可还有未了之心愿?我会尽力帮你达成。」
尚苍云犹豫了良久,目光扫过头顶的星空,最终缓声道:
「我别无他求,只望你能应允,让我所创的《天苍灵玄经》,能传承下去,此法是我一生心血所系,虽算不得无上法门,却也蕴含了我对道的一些浅见,盼其能对后来者有所启迪。」
「自无不可。」
楚政应下,拱手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随后,他横跨星空,寻到了赵庭仙。
相较于尚苍云,赵庭仙的状态显得更为糟糕,神色间带著难以掩饰的憔悴。
仙道的反噬,在他身上,似乎体现得格外明显。
见到楚政,赵庭仙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听到楚政的来意后,他嘴角的笑意渐深,带著些许自嘲「你当年传我阴阳并济之法,香火神灵之道,虽说是为了你自己布局,但于我而言,的确是指明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堪称大恩,后来种种,你我之间,因果已清,谁也不欠谁。」
他语气平淡,眼中却是带著些许怅然:「有时我独自静思,会忍不住去想,以前若是选了另一条路,未曾执著于阴阳并济,未曾卷入这天运之争,现如今是否会好走的多。」
他微微摇头,淡然一笑,笑容中带著几分无奈:
「当初我若是能拜入太玄门下,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至少—·能落得个清净。」
「唯一让我有些高兴的,是尚苍云的确错了,当年你帮我铺路,是有缘由的,而并非无缘无故,我的预感没错。」
赵庭仙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但如今的形势,天地剧变在即,已经没有他再挣扎选择的余地了同样,他回绝了楚政给予天运的提议,甚至未曾留下任何具体的心愿,对眼前这一切,都已不再挂怀。
最终,楚政的脚步,停留在了一处相当僻静,却灵气盎然的大界之外。
他的目光,穿透了界壁,落在了界中一位正在清修的女子身上。
宋绫清。
她就安静地坐在一处开满灵花的山谷中,周身气息平和,似乎并未受到外界天变太大的影响。
她的面容,愈发像雪清了,气质也像,多了些许温和。
楚政在界外停留了许久,目光复杂地注视著谷中的身影。
无数纷杂的念头与情绪在他心中翻滚。
但最终,他终究未曾跨进那方大界,而是默然转身,缓步离去。
雪清在轮回之时,选择了斩情丝,本身就是她主动做出的最后一个选择。
她不愿再见他,也不愿再有过多牵扯,这是根本缘由。
雪清当时的心绪,是释然,还是有怨,楚政无从感受,也无法完全体会。
但他完全尊重雪清的选择。
缘是天定,份在人为,此话无错,但终究是因为各种缘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楚政缓步走过大宇宙,看著曾经或多或少有过交集之人,了结诸多因果,心境变得愈发沉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深不可测。
最后,他于星空之中盘膝坐下,抬手取出了那本尚在温养之中的三世书。
白念的真灵尚未完全苏醒,但神念已经完全得到了滋养,生机灼灼,不再似风中烛火。
他缓缓翻开了三世书。
书页无风自动,其上并非文字,而是无数流动的光影,以及交织的因果线。
楚政的目光,深入这浩瀚的轮回信息海洋之中,追寻著诸多灵魂印记。
完整的天运加持之下,过程并无太多波折。
很快,书页之上,一道灵魂光影,被清晰地锁定,映照出来。
宋绫雪的神魂所在。
她并未进入轮回,在寰宇大界的衍魂池之中,陷入了深沉的沉眠,状态显得有些不稳定。
她本就是情丝所化,并非完整神魂,此刻再度历经轮回,那些许痕迹,很快就会被彻底磨灭。
楚政缓缓抬手,五指微张,探入身前虚空。
他的手,无视了时空与维度的界限,穿透了层层壁垒,探入了浩瀚的寰宇大界之中,轻轻一捞。
好似起一捧清水,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那一抹脆弱的魂光。
下一瞬,他的手缓缓收回,掌心之中,魂光好似圆月于水中荡漾,泛起丝丝涟漪。
光影之中,宋绫雪那熟悉的面容轮廓若隐若现,她双目紧闭,似是沉睡在永恒的梦境之中,神色安宁,带著些许脆弱。
楚政凝视著掌心中的魂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置于神魂核心。
而后,楚政神念再度探入三世书,寻找月华,符权亮,耿仪阳等人的神魄,留下了一道道真灵气息。
既然如今收回了天权,在后世纪元之中,他没有道理再让故人受灾劫之苦,保其一生平安,不过顺手而为之事,不会耗费太多心力。
做完这一切,楚政缓缓抬起头,眸光似利剑撕开虚空,望向了那轮回路的入口。
小道士静静立于轮回路前,看著楚政扫来的目光,眉心紧锁,此刻,他已不知晓楚政究竟要做什么了。
未来的时空长河,并未发生变化,依旧如昨。
这足以证明,楚政现如今做的一切,并未改变古史,他依旧成了新纪元的天。
但楚政此前给他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他思索之际,楚政已然迈步向他走来。
楚政眉心微皱,直言问道:「蚀日啼为何还会记得雪清?他为何没有被时空长河所影响。」
这件事,小道士应当会有答案。
小道士沉默了一阵,缓声开口:
「那只是一个意外,因为云天机借善尸之力,干涉时空,出现了问题。」
楚政眸光微凝,瞬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是焚心长廊?」
「焚心长廊勾连时空,借天权而生,云天机本意是想借此让蚀日蹄饱受炼狱之苦,但却未曾料到,会因此让蚀日啼的记忆贯通了时空,让其得以脱离了时空长河影响。」
说到此处,小道士话音微顿,面色微凝:
「还有一点,我未曾料到,阴差阳错之下,焚心长廊居然给了你无数次机会,让你去尝试如何去救宋绫雪。」
「为了避免意外,我便将你从焚心长廊之中放了出来。」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如果宋绫雪真的被救活,楚政可能不会冒险去太古,很多事情又会再度发生变化。
楚政神色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当时他自焚心长廊之中走出时,毫无征兆,那时他便有过疑惑,作为仙道天运真灵的善尸,做到这些,再容易不过。
「你如今要做的,便只差最后一步。」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相劝:
「斩我这一缕神念,你便可承继天位,重开阴阳,再立天纲。」
他在催促楚政出手杀他,唯恐生变。
楚政眸光微敛,忽然开口问道:「只要有一人,能承继所有天运,便可承继天位,替代你,是么?」
「你不要做无谓尝试,这个人只能是你。」
小道士面色微变:「若是你走偏,就是逆乱古史,时空长河反噬,会有不可预测的恐怖发生你所想要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最终只会一切归墟,从头再来。」
他听出了楚政的话外之音,这是有脱身之念。
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愈发凝重:
「时空长河的咖锁,没有那么容易挣脱,你———」」
「诸惑已解,我亦不会止步于此,我此后想走的路,不必你指点了,前人的经验,未必有用。」
楚政微微摇头,神色逐渐恢复平静,缓缓抬起了手:
「你已作古,往后之事,与你已没有任何牵扯,我自会革故鼎新,不走前人之路。」
话落的一瞬,楚政掌心缓缓压落,抹去了小道士的身影。
轮回路一阵激荡,天权的最后一块碎片,融入楚政的感知之中。
楚政神色平静,拱手一礼:
「请天慢行。」
小道士散去的一瞬,时空长河骤起波澜,涛浪汹涌,光阴在楚政的感知之中,开始疯狂加速。
整个大宇宙开始加速凋零,一切精粹,都在向著他的洞天世界汇集而去,借道种不断滋养天地。
他的洞天世界,开始飞速扩张,弹指间便增加了万千星域之地。
新的天道法则在孕育,混沌蒙味之中,黄泉贯通了他的洞天世界,所有轮回生灵,尽皆在他的洞天世界之中,相继转生。
诸界破碎,整个大宇宙乃至寰宇大界,开始崩塌,气息颗杂混于一处,如同汪洋大海,向著楚政席卷而来。
天崩地陷之间,楚政眸光微凝,刹那间,意念化身方千,融入了遍布宇宙的道祖金身之中。
原本破碎的裂痕得以恢复,碎石重聚,泛起金玉之辉。
香火神灵道复燃而起,一道道香火金身,走出神庙,跨出深山大泽,落入破碎的星河之间。
阵阵香火愿力化为通天神舟,架起了一道道通往楚政洞天的桥梁。
大量生灵得以涌入,躲过一劫,避开了天灾,正初道祖之名,再度复燃而起,香火愿力愈盛,楚政看著眼前这一幕,神色愈发冰冷。
这片天地,将借他的身躯重生,体内的洞天,不光在吞噬大宇宙以及寰宇大界,更在吞噬他肉身的生机。
急剧膨胀的洞天,是难以言喻的重担。
两界的全部重量,几乎在一瞬之间,压在了他的肩上。
弹指之间,这份天崩之重,将他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空长河自楚政脚底,凭空而现,溅起朵朵浪花,光阴岁月逐渐上涨,缓缓没过楚政脚背。
他的身形彻底定格在了这一瞬之间,时空长河之中,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死死拉住。
对此,楚政的神色,始终毫无波澜,并无丝毫意外之色。
就在方才,与那小道士交谈之间,一刹灵光,涌入了他的脑海,让他意识到了新的出路。
此前那小道士,成为天的过程,即便与他不同,想来也不会相差太远。
只不过是从上一个纪元的天手中,得到了天权,所以成了新的天。
这与俗世皇权更选,何等相似。
天在更替,唯有时空长河永存。
天权,本就是时空长河的一部分,那并非是天的力量,而是时空。
若要挣脱时空锁,他便什么都不能带走,天运,天权,他要全部放下。
但就如那小道士所言,他是时空长河选定的人,在杀死那小道士的一瞬,他已然无法脱身。
不过,相比于那小道土,他如今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短短片刻,时空长河之水,已淹过楚政小腿。
楚政神色平静,不急不缓,开始撰写新的天纲,新的天地法则。
他抹去了天运的一切痕迹,关于天运的所有记忆,尽皆被他葬入了过去的时空之中。
同时,他收回了所有天权,以天为纲,将修行之路的极巅,以命格为锁,握在了掌中。
未经天的允许,将不会有生灵能攀登至祖境,唯有天选之人,才能主宰众生,如此,道争可平。
天选之人的一切,都握于天的掌中,即便再有动乱,镇压也只是一念之间。
至于这天选之人,自然是由他来选,楚政深吸了一口气,抬眸之际,神色微涩,在时空长河之中,他看到了雪清的身影。
他看著雪清一路向他而来,沿途与古祖血战,最终亡于时空彼岸,鲜血染红了光阴岁月。
这是曾经确实发生过的正史。
楚政神色微顿,深吸了一口气,再度低头,开始修正法则。
他进一步完善了天纲。
天者,至高无上,生杀予夺之权,应当尽数上归于天。
天生万物,便理当有主宰万灵生死之大权。
他不再允许天生地养的生灵,拥有超越天的力量,念及以往去过的诸多大界,楚政略一沉吟,再度修改了天地法则,允许天道有了更大的自主权。
寻常大界相较于生灵,太过脆弱,根本无从抵挡自身的衰败,有了这一道法则,天道的意识会更为灵活,可以自主调动天地之间的法则灵气,不必再有修士代掌,依旧能行使天罚雷霆。
写完这一道法则,楚政再度抬头,看了一眼过去。
他再一次的看到了雪清,但这一次,只是一缕神念,跨越万古而来,想要去往未来。
楚政沉默了一瞬,生生托起了两界之重,让开了身,放雪清过去。
硬抗这两界的重压,让楚政的身躯,进一步的下沉。
短短片刻,时空长河之水,已快蔓延至腰际。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无旁鹜,继续撰写天纲,转念想起三世书,楚政斟酌了良久,还是给白念留下了一条退路。
他给予那些通灵之宝,与生灵一样的上限。
通灵之宝,当如妖,允许其化形而生,长出血肉,日后若是白念后悔,他依旧可以选择化形而出,作为一个生灵,再活一世。
雪清那一缕去往未来的神念,很快折返。
楚政再度让开了路,脚下一沉,时空长河之水,淹过腰腹。
不待他有进一步的动作,雪清再一次自过去折返,周身缠绕著血光,如同烈火。
楚政默然,他知晓,这一次,是雪清为了救他,来未来寻找援手。
他再一次让开了路。
只瞬息之间,一道刺目仙光,托起雪清,自未来腾起,横跨时空,回到了过去。
这是雪清为他寻来的援手,后世的一位绝顶之仙,楚政身形未动,默默等候,看著时空长河之水,淹过胸膛,很快,那一抹刺目的仙光折返,其掌中已然不见雪清身影。
那一抹仙光,来到了楚政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是如何脱离的这片时空?」
温润的低语传入楚政耳畔,很快他再度补充了一句:
「方才那姑娘答应了,愿以超脱之法,换我出手。」
楚政沉默了片刻,并未开口,递出了一缕神念,只四个字。
李代桃僵。
仙光沉寂了片刻,顺流而下,只余一声低语:
「你走的这条路,我走不了,我舍不得。」
楚政没有开口,任由时空长河之水,淹没过颈。
洞天世界的分量,已是越来越重,似是要将他拖入深渊。
楚政神色依旧平静,不断完善著天道法则,同时勾连洞天,借香火愿力,让正初得以复生。
他要脱身,就只能舍下一切,但需要一个人,能替他承接天运。
正初,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能带走属于时空长河之中的任何东西,最终能脱身的,估计只有一缕神念。
但楚政并不满足于此,他要带走宋绫雪。
宋绫雪并非完整的神魂,本质上只是一缕情丝,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一个人,能在此处代替他,承接天运因果,重开天地。
在这一刻,正初,不能仅仅是正初,还要保留属于楚政的全部记忆。
时空长河之水依旧不急不缓的上涨,淹过下颌,遮住了口鼻,最终缓缓盖上了楚政的双眼。
这一刹之间,万古岁月,尽皆化尘,映入了楚政的感知之中。
呼吸之间,他遍观古史,心性阅历得以大幅暴涨,但他依旧未曾有丝毫动摇。
在时空长河之水淹过头顶之际,楚政没有丝毫犹豫,舍弃了天运,抛下了一切。
肉身,修为,天运,尽皆成空。
但他未曾有分毫心疼,只留一缕神念,带著宋绫雪的魂光,宛若长河之中跃起的龙鲤,向著时空长河之上的无垠虚空,疯狂遁去。
在这一刹之间,被时空长河之水彻底淹没的正初,缓缓睁开了眼。
他微微抬头,看著头顶遁去的脆弱魂光,渐行渐远,眼底复杂之色愈重。
很快,他的神色恢复了漠然,张口鲸吞时空长河之水,身形暴涨,比之法天象地,庞大了无数亿万倍,脚踏光阴,截断了光阴岁月。
恢弘的天音,回响于时空之中,激荡于万古岁月之上:
「天者,当抛名舍姓,葬于时空。」
「万古由我而终,亦由我而始,我留一初字。」
「初即起源。」
「自我之后,唯起源为天。」
声声道音,烙印在万道本源之中。
大宇宙与寰宇,一瞬崩塌。
那无数亿万年凝聚的大界本源,那孕育过鼎盛道统的余韵,化作一道道横跨星域的璀璨光河,向著正初的洞天世界,疯狂汇集而去。
大界壁垒,寸寸瓦解,化作最精纯的天地元,融入光河,悬于宇宙废墟的古老大陆,其上曾经的山川灵脉,江河湖海,尽数被抽干了最后的灵性,融入河流之中,翻滚沸腾,一并向著大界奔涌。
这旧宇宙最后的一切精粹,源源不断地涌入楚政的洞天世界之中,而后被吞噬,吸收,转化。
道种,化成了孕育新纪元的胎盘,疯狂汲取著旧宇宙的一切养料。
在这种滋养之下,洞天世界的大陆,再度开始疯涨。
轰隆隆一世界的边缘,那原本混沌的壁垒,被创世巨斧劈开,发出开天辟地般的巨响。
混沌退散,清浊分立,新大陆以超越光速无尽亿方倍的速度,疯狂地衍生拓展。
大地在法则的轰鸣中自行凝聚,板块碰撞,隆起成为蕴含无尽矿藏与灵脉的巍峨神山,其高足以支撑青天。
下陷处,浩瀚的海洋瞬间形成,波涛汹涌,每一滴海水都蕴含著先天水精与生命本源。
天空被不断拉伸,变得更加高远深邃,日月星辰的虚影在苍穹之上自然凝结,缓缓运转,洒下滋养万物的神辉。
而这,仅仅是开始。
扩张的速度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快,一片又一片崭新的大陆,在正初的意志之下,如同画卷,急速铺开。
很快,这洞天世界的规模,便已超越了昔日大宇宙的鼎盛时期,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著无限的可能剧烈膨胀。
在这近乎疯狂的扩张与重塑中,世界的本源深处,更加根本性的变化正在发生,新的天道法则,正在孕育。
旧纪元的法则,在此刻被彻底粉碎,化为新生的养分。
新的天地法则,如同覆盖天地的巨网,悄然构建而成。
在天地法则初具雏形,清浊分明,阴阳初定之际。
轰一一声磅礴巨响炸开,浩瀚无垠,散发著死亡与新生气息的河流,凭空显化,继而贯穿了整个世界。
黄泉。
真正完整的轮回之境,被正初以无上伟力,接引具现,并贯通了整个天地。
黄泉之水,浑浊沉重,流淌无声,承载了轮回伟力。
河面之上,隐约可见无数茫然前行的灵魂虚影,那是旧宇宙中所有等待往生的残魂,此刻被黄泉的力量接引,进入了这方新生的天地。
随著黄泉的贯通,完整的六道轮回,开始在新天道的框架下自行运转。
所有的轮回生灵,无论其前世是叱咤风云的仙帝神话,还是渺小如尘的凡俗生灵,此刻尽皆在这全新的轮回秩序之下,剥离前尘,洗涤业力,然后根据其自身的因果宿命,在这片浩瀚无边,充满无限可能的洞天世界之中,相继转世。
一道道纯净的魂光,如同浙浙沥沥的春雨,从贯穿世界的黄泉中飞升而起,投向那无数新生的大陆。
他们的轮回之地,各不相同。
初开灵智的山间精怪,翱翔九天的神禽幼雏,深海中孕育的龙种后裔,莽荒大地上奔跑的凶兽遗种,亦或成为万千人族部落中呱呱坠地的婴儿。
生命的火种,在这一瞬之间,在这片得到旧宇宙所有精华滋养的沃土上,被重新点燃。
在这些生灵的意识之中,起源天的名号,逐渐传颂。
新天已立。
一个完全属于正初,由他亲手开辟塑造,彻底执掌的新纪元,于这一片无垠大界之中,煌煌开启。
此刻他已是这方完美神国的绝对主宰。
正初深吸了一口气,回望时空长河,一时微证。
一道神念,自长河上游,一路翻滚而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脚下。
是宋绫雪。
正初沉默了片刻,缓缓让开了路,同时递出了一缕天光,护著宋绫雪,去往未来。
他知晓宋绫雪此行的目的,这一次去往未来,宋绫雪会拿到武经,由此开启新的道途。
这也是过去必然发生的一环。
很快,宋绫雪携武经折返,回到了过去之中。
正初静立于原地,沉默了良久,宋绫雪的身影,再度出现于时空长河之上。
她的修为,已入九阶圆满,在寻找破入时空领域的契机。
修未来法,自然只能在未来成道,这一点无可避免。
看著愈发靠近的宋绫雪,正初深吸了一口气,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哀色:
「这便是.最后一面了。」
宋绫雪真灵,已被楚政带走,无论过去,或是未来,他都已经没有了再见宋绫雪的机会。
这是他见宋绫雪的最后一面,良久,正初方才平复下心绪,缓缓抬手,点出了一道玄光,正中宋绫雪的眉心。
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枚道果已然浮现,悬于横跨时空的古路之上。
咔一一道果的外壳层层碎开,一根嫩芽自其中延伸而出,而后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疯长。
不过数个呼吸,一朵晶莹剔透的道花,便已彻底盛开。
在这个过程之中,正初将过去的部分记忆,注入了道花之内,让宋绫雪得知了部分关于自身的真相。
他不愿这么做,但却不得不做。
如今的结局,相对而言,已是相对而言较好的一种。
如果做出更改,此前的一切努力,也许都会化成泡影。
他缓缓抬手,将宋绫雪的道花,纳入了掌心,缓缓转过了身,不再回望过去。
洞天世界依旧在疯狂扩张,他的身形,很快亦随之瓦解,融入天地之间。
只余些许尘埃,被时空浪花卷走,逐渐消失无影。
时空长河之巅的无垠虚空之中。
楚政怀中死死护著一道魂光,向著无垠的虚空,疯狂冲刺。
他没有任何目标,只是不断向上,脱离时空长河,已然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为此,他几乎舍下了一切,天权,荣光,创世主,执掌轮回的至高权柄——」
所有这一切,在他眼中,此刻都轻如尘埃。
募然之间,四周虚空骤然暴动。
无穷无尽的时空法则碎片涌出,化成最锋利的刀刃,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无数来自不同时间节点的命运轨迹,缠绕而上,试图将楚政拖入不同的时空之内,让他永世沉沦。
耳畔是亿万生灵混杂的语,祈祷,甚至是诅咒。
这些声音不断汇集,魔音贯耳,无休无止地冲击著楚政的识海。
楚政的神魂,承受著从未有过的恐怖煎熬,但他依旧未曾有过半分放弃的念头。
做这件事之前,他也从未考虑过后果。
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有可能是自取灭亡,超过时空,其所带来的反噬,足以让任何存在彻底灭,连真灵都不会剩下。
但他脑海中,没有半分畏惧。
唯有超脱时空,才能挣脱真正的锁,哪怕前方是永劫不复,是身死道消,他依旧要尝试。
就如同此前他跟宋绫雪说过的那般。
即便真有一日遭遇不测。
那二人就一起死,共赴九幽黄泉下依旧能做一对亡魂夫妻。
楚政不断向前,未曾有片刻止息,速度越来越慢,神魂如同在亿万度的火焰中被反复灼烧,撕裂。
他记不清自己游了多久,时间已然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只有无尽的痛苦。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他的感知几乎要被痛苦彻底淹没,意识即将涣散的前一刹那,他感知的尽头,出现了一层薄膜。
那不是物质能量构筑成的壁垒,而是一道纯粹界限。
它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
似是时空长河的源头之壁,一道众生头顶的终极迦锁。
穿过它,或许就能抵达真正的超脱之境。
但这薄膜之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正在明确警告著楚政。
越过之后,可能是死。
楚政只停顿了一瞬,便再度向前,他不愿沉沦于时空长河的锁之下,亦不愿接受这既定的命数轨迹,无所顾忌,一头撞上了那道无形的薄膜。
一刹之间,时空乱流,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从他几近崩溃的感知中离去。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出现,他的神魄,好似突然发生了升华,产生了质变。
在楚政的神魂之上,发生了层次跃迁。
只是一瞬之间,他便跨过了祖境真正的壁垒,跃入了一层全新的境界之中。
这种突破,远比他成为天运之主时,来的更为真实。
良久,楚政方才缓缓平复心绪,睁开了双眼。
但眼前的一切,却是让他瞬时愣在了原地。
数不清的时空长河,笼罩在一圈圈的薄膜之中,在浩荡的虚无天地间奔涌。
时空长河,它依旧在那里,无声咆哮,亘古不变。
亿万片宇宙的生灭,浩繁文明的兴衰,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依旧在其中沉浮,演绎,化作一朵朵微不足道的浪花,升起,而后再度破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