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方面的消息,承辉帝就很重视,只要有船过来,都会带回来一份当地最新的消息。
相关的消息没断过,路易十六夫妇的下场,以及后续欧洲各国的反扑失败,两代皇帝都仔细的看过传回来的报告。
尤其是军事观察团的报告,更是引起了国内的高度重视。从时间上看,考察团登陆欧洲大陆,跟随普奥军队行动,要不是跑的快,差点都要被法军俘虏了。报告里考察团对普奥军队的综合能力各种吐槽,最严重的就是作战意志,欧洲国家动不动就投降的行为,令一干考察团成员极为不齿。
好在这些人出发前受过严格的纪律训练,严禁他们对别国的事情指手画脚,只需看和记录,不许发表任何意见。
无论如何,欧洲传回来的报告,给周帝国造成的冲击异常的激烈。共和之后的法军,爆发出来的勇气和战斗力令整个欧洲颤抖的事实无法忽视。
贾琏提到法国的事情,李元瞬间眼神都清澈了,极为诚恳的看着贾琏道:“先生,父皇遗嘱再三强调以仁治国,朕一定谨记。”
贾琏听了这话,轻轻地摇摇头:“仁固然很要紧,但不是全部。”
说着话,贾琏示意小本本和炭笔,李元立刻递上,贾琏在本上画了一个金字塔和一个椭圆形的立体图。
随即指着金字塔道:“陛下请看,现在的朝廷就如此结构,顶层人最少,却占有国家资源和财富八成以上。这样的国家结构意味着贫富分化严重,先帝登基之初,就是如此情况。而一个健康的国家结构,应该是椭圆形,中间的人数占比越多,国家越稳定。所谓无恒产则无恒心,无产者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自然无所畏惧,但是生存堪忧,必然铤而走险。治国的方向,就是朝着这个健康的结构去努力。”
李元呆呆的看着两个图形不说话,看是肯定看懂了,但怎么做无从入手。
“此图与国企有何干系?”李元还是很敏锐的找到了切入点。
贾琏听了露出欣慰的表情道:“陛下,财富是可以创造的,科技进步带来的机器化生产,生产效率比以往高百倍。问题是财富增量如何分配,如果还像此前土地私有的模式,注定会出现某个领域的一家独大,甚至威胁到皇权。然而工业化的生产模式,企业面临的外部竞争极致的残酷,只有一种国企一种模式存在,失去内部竞争的国企在外部的竞争注定惨败。所以,为保证企业的竞争力,必须允许私营企业参与到竞争中来。但有一点必须提前预防,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企业,不能落入民间商贾之手。否则,奉灾粮价暴涨的情况,必定在各行各业爆发。”
李元一边点头,一边记录,贾琏继续:“国企作为压舱石的作用,类似于常平仓!国企的利润,纳入国库后,由国家进行合理的分配,尽量的照顾底层的利益,缓解社会矛盾。殿下去过陕甘灾区,知道但凡有一口吃的,百姓都不至于造反。灾区的士绅们,是否知道这个道理呢?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善财难舍,心存幻想罢了。”
李元点点头:“不错,士绅可恶!”
贾琏笑了笑没有附和,继续:“国家通过税收以及国企的方式,将财富集中起来,用在底层庶民身上的过程中,发挥主要作用的就不是中央了,而是地方官员。漂没一说,陛下想必是知道的。对于陛下而言,士绅固然可恶需要提防,更需要防备的还是官员。一方面朝廷将税收上来,需要官员过手,一方面朝廷的钱花出去,也要经过官员的手。”
李元点点头道:“此父皇所以行考成法之故也!”
“**是抓不完的,所以肃贪必须时时刻刻,绝不能停。**如同人身上坏事的腐肉,一旦发现必须割掉,否则很快就蔓延全身,无可救药。前明末年,圣旨不出京城,就是因为天下的官员全烂了,皇帝再想如何振奋都无济于事,国家只能眼睁睁的走向死亡。”
贾琏说这些,真不是吓唬李元,就是要让他知道重要性。
承辉帝开启了变法,期间反贪抓的还算严格,在贾琏也就是一般的程度。
现在是古代,也不好要求太高。
“朕记住了!请问先生,朕初登大宝,该当如何?”李元又回到了现实状态,他现在最迫切的还是坐稳皇位,尽管看起来已经很稳了。但是想到法国的事情,想到那些混账的皇亲国戚们,一直在惦记贾琏打造的国企,李元的紧迫感又来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陛下急不得。先帝留下的底子不错,陛下暂时不需要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先稳住局面,适应情况后,熟悉人事。政策方面,对内鼓励民间工商的发展,以此来稀释士绅阶层对国家财政的影响力。对外,强化移民政策,缓解人地矛盾。军事方面,盯紧东西北三个方向,以免生乱。其中以西、北两个方向为重点。”
提到西、北两个方向,李元顿时精神一震道:“先生所言极是,朕观户部奏报,西宁王与漠北王,至今没有给户部上缴一文钱的税。朕问过内阁的李相,他的意思今后必须做出改变,否则恐生藩镇之祸。”
贾琏一听就知道李元的心思,南洋的顺利治理,让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然不能就此否定李元的心思,否则一定会让他生出不满的情绪,哪怕现在不说,也会一点点的积累下来。
“李相说的有一定道理,然事分缓急,地分远近。昔日西宁藩国之初,西宁王放弃西北,翻越葱岭抵达安西都护府故地,虽然得到了朝廷的一定程度的支持,但地方是他打下来的,自请封国,戍守西北。安西故地距离京城,万里之遥,想要完全控制不现实,派几个官员常驻,只要西宁国不叛出朝廷便由他去。一旦遭遇沙俄威胁,朝廷还要加大支援力度,甚至要派兵增援。总而言之,有西宁国在,西北无虞。”
贾琏非常耐心的给李元分析,甚至都没提税的事情,不是不重要,而是你收不上来。李清这老家伙,为了做首辅,脸都不要了。
李元听了顿时了然,自己想多了。接下来的漠北就别说了,那地方更穷。
“陛下,未来三百年,朝廷对外注意力还是在海上。海运的成本低,虽然风险大,只要能造出更大更安全的船,些许风险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对海的开发,可以让民间放手去做,能从海外把财富带回来,花在国内本身就是大功一件。更别提民间拿下了海外之地,为国内的产品扩大了市场。”
一番苦口婆心,也不提李清的错处,就是描绘前景。在南洋待过几年的李元,自然知道海上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
面对李元的请教,贾琏都只给一个大框架,这点很对李元的胃口,没有被贾琏指手画脚的感觉。
君臣两人谈的很不错,心情不错的李元一时没管住嘴,脱口问:“先生,朕欲封李亨,先生以为如何?”
贾琏突然表情凝滞,李元也知道自己说快了,显得有点尴尬。
好在贾琏反应快,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下意识的摇摇头,只是没说话。
“先生的意思,不妥?还是说朕太着急了?”李元赶紧找补。
贾琏继续摇头:“非也,此事乃陛下家事,非臣子所能置喙也。陛下切记,虽说天家无私事,那也要分什么事。”
李元懂了,如何处置李亨的事情,就属于外臣不能插手的事情。
贾琏见话聊的差不多了,起身抱手:“陛下,时候不早,微臣该告退了。”
李元起身道:“朕送先生!”贾琏连忙一脸严肃:“万万不可!陛下待下亲和乃德,然任何有损陛下威严之事,不可示人也!”
李元听了顿时收起笑容,面露严肃之色:“朕谢过先生教诲!”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贾琏走了,李元站在大殿门口,目送其背影消失后,回头对身边的总管胡敏低声道:“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没人对朕说过这些。”
胡敏听了低声回话:“圣人,民间有言,贾公实学兴邦,可以为圣矣!”
李元笑了笑,摇摇头:“此辈不懂先生,胡言乱语罢了,先生不会当真的。先生首创国企,挣下了偌大的财富不值一文,却也没耽误先生发家致富。先生自诩俗人,虽爱财,却取之有道。凡夫俗子,岂知先生之境?”
万里之外的欧洲,这两年一直处在动荡之中。
共和国危机之际,一方面是高唱马赛曲的民众奔赴战场,创造了属于人民的战争奇迹,另一方面则是土伦,一个年轻的矮个子军官,启动了他的开挂人生。法军击退了第一次的干涉后,退回伦敦的周国军事考察团,与驻英国公使进行一番会谈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发生在欧洲的战争,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作为失败的一方,损失并不算大,有英国作为稳定的支援,后续的战争还会爆发。
长期的战争注定会带来新的战术变化,以及新的武器装备,这些都需要进行必要的了解。
在欧洲期间的考察团,也见识到了欧洲各国的快速发展,贾琏关于欧洲各国的一些论述,在实地考察中得到了验证。
所以,考察团不着急回国,可以先派几个人回国,汇报情况后,请求国内再派新的观察员来接替。并认为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
乾正元年,新君李元在新年大朝会上,宣读了一份诏书。
大概内容为秉承先帝遗志,对内行仁政,对外继续扩张,……。
摆在面上的内容,大概就是不折腾!不搞什么新花样。
一份面对天下人的招数,在邸报(内参)和民间的报纸上刊登,给整个天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民间怕的就是政策的反复变化,这是最要命的。
李元摆出求稳的姿态,最高兴的还是整体的官僚队伍。当然也有个别人不高兴,那不重要。
官场上有一个信息在流传,那便是贾琏被李元召对,君臣聊了很长的时间,乃李元登基后奏对时长第一人。
还有一个事情非常吸引官员的注意力,那便是李元对于李亨的安置问题,迟迟没有下文。
有部分官员抱着侥幸心理,上奏请奉李亨并就藩的奏本后,奏本被全部留中。
大臣们搞不懂李元的心态,自然很着急,尤其是内阁首辅林如海,更是担心。
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毕竟李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储位的首选,最后时刻输掉了。
可以说整个京城里,不少人是李亨安插的,尽管被承辉帝清洗过一次,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
实际上林如海的想法给李亨封的远远的,李元开始也是这个意思,但有一关很难过去,那就是周皇后。
李元登基后,李亨除了丧礼期间出现了一下,随后在家闭门谢客,身上肩负的公务,李亨也不去碰了。
关于李亨的事情,周皇后的态度也很明确,给个事情做,没必要封太远,否则亲生儿子想见一面都难。
李元在贾琏那边没有得到答案后,对于其他臣子的奏本自然没有兴趣,你们还能比先生更高明?
思来想去的李元,有了一个主意,于是召见内阁诸公,开会商议。
内阁会议上,李元拿出一干请封李亨的奏本道:“新年之后,多有大臣上奏封李亨,母后不舍,朕亦不舍,还请诸卿教朕。”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的,下面的阁臣们难以捉摸,皇帝的意思,是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呢,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林如海与诸位阁臣私下讨论过多次了,意见早就统一了。
此刻李元刚提问,方颂就站起来道:“陛下,微臣之意,封皇弟于新省,地方够大,足显陛下之仁。太后方面阻拦,臣等谏之!”
这个说法,出乎李元的意料之外,尤其是关于太后的说法,更是意外。
李元心生警惕,如果你们聚众逼着太后低头,那以后其他事情呢,是不是也能团结起来,逼朕低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