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的身体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遗产?”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头被当成点心吃掉的怪物,也算遗产吗?”
“为什么不算?”凌萱反问。
她转头看向孙清。
“调出‘弥赛亚’的最终形态数据模型,还有它的尸体解剖报告。”
“是,老大。”
孙清手指在空中划过,两份资料立刻投射在陶渊面前。
一份是那头独眼怪物的立体结构图,每一寸肌肉纤维、每一根骨骼的变异都被详细标注。
另一份,是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从细胞活性到能量残留,应有尽有。
“这……这是……”
陶渊的目光被那两份资料吸引了。
一个科学家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虚拟的光屏。
“你把他……解剖了?”
“不然留着过年吗?”凌萱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它死了,就是一堆素材。素材的价值,在于利用。”
她指着屏幕上的立体模型。
“陈启明把母液注入了自己体内,他想成为‘神’。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次不可逆的基因编码。”
“他以为自己是缔造者,但他不知道,他自己也成了实验品。”
凌萱的目光落在陶渊那枚暗金色的数据芯片上。
“你带回来的,是设计图纸。”
“而他,”凌萱的手指点向屏幕上那头狰狞的怪物,“是根据这份图纸,造出来的、唯一失败成品。”
“图纸的锁打不开了。”
“但我们可以把这个失败品,拆了。”
陶渊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凌萱,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疯狂的火苗。
“你……你的意思是……”
“逆向工程。”凌萱吐出四个字。
“既然密钥是解开病毒基因锁的钥匙,那它的编码规则,就一定与Z病毒的底层逻辑一一对应。”
“陈启明把自己变成了Z病毒的终极形态。他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刻录着‘钥匙’和‘锁’结合后产生的错误代码。”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错误代码,一个个找出来,反向推导出正确的密钥序列。”
病房里,只剩下陶渊粗重的喘息声。
孙清的眼睛也亮了,她飞快地在自己的光屏上计算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理论上可行……但计算量太大了……需要一个天文数字级的生物计算机……而且样本的活性……”
“这里有足够的样本。”凌萱打断了她,“那头怪物的所有细胞,我都保存着。”
“至于计算力……”
凌萱看向陶渊,眼神锐利。
“我提供平台和资源。但能破解这堆乱码的,只有一个人。”
她看着这个刚刚从绝望深渊里爬出来的老人。
“那个设计了这把‘锁’的人。”
陶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头怪物的脸,那只独眼仿佛也在看着他。
他仿佛看到了陈启明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喊他“老师”。
现在,他要去亲手肢解自己学生的尸体。
从他腐烂的血肉里,一点点把那个叫“希望”的东西,重新挖出来。
“我……”
陶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萱没有催促。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做出选择。
陶渊走上前,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数据板,屏幕上,那头名为“弥赛亚”的怪物三维模型缓缓旋转。
每一个数据节点,每一条基因序列,都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这些数据……”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掏空后的疲惫,“就像一片无尽的深海。”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凌萱,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只剩下一种更加沉重的绝望。
“就算有这些东西,想要逆向推导出密钥,需要的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老人干枯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撑几年。”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只怕等不到把它研究出来的那一天。”
“谁说你等不到?”
孙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陶教授,你有没有算过,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有什么不同?”
陶渊愣了一下,看向这个气质冷冽的年轻女人,眼中带着不解。
“时间流速?”
“外面一天,这里一百天。”凌萱接过了话头,声音平静,却让陶渊心头巨震。
陶渊神色大变,他猛地看向四周。
这片空间?
“一百……天?”他重复着这个数字。
“所以,你不是没有时间。”孙清走到他面前,将一份新的数据报告投射在他面前的光屏上。
“你是时间太多了。”
“在这里,你有几百年的时间,去解开你学生留下的这道题。”
几百年的时间?!
这个数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陶渊心中那层厚厚的死寂。
他眼中的绝望褪去,一把抓过那块数据板。
“实验室!我要实验室!”
他霍然转身,不再看凌萱和孙清,脚步踉跄地冲向那间刚刚为他准备好的临时研究室。
“所有样本!所有数据!现在!立刻!全部给我!”
砰!
研究室的门被他重重关上。
孙清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头却微微皱起。
她走到凌萱身边,压低了声音。
“老大。”
“嗯?”
“陈启明当初也是这样。”孙清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为了一个目标,不计任何代价。”
她顿了顿:“我刚才看他的眼神,跟陈启明拿到‘弥赛亚’母液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都是那种……要把自己烧干净的疯狂。”
凌萱的目光没有从那扇门上移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现在是刀。”凌萱语气平静,“我要做的,是给他一个足够坚固的刀鞘,再指明他该砍向哪里。”
孙清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虑。
“你不怕他成为第二个陈启明吗?”
“他不会。”
凌萱转过身,看向孙清。
“何况,在这片空间里,我是唯一的法则。”
“任何刀,都伤不到握刀的人。”
“他可以有他的思想,他的痛苦,他的忏悔。”
“但他研究出来的每一个数据,都必须为国家所用。”
孙清不再说话,她推了推眼镜,低头开始处理手头的数据。
“我要出去了,这里就交给你。”凌萱对孙清说:“陶渊那边,给他最好的,也给他最严的。我需要效率。”
“放心,老大。”
凌萱的身影从鸿蒙遗境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