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国握着车把的手指猛然收紧。
铁饭碗！
还是端公家饭的铁饭碗！
这对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来说，不啻于一步登天！
王所长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是开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错！老沈，你家家俊那身手，那份胆识，窝在村里刨土实在是太屈才了！”
“我们公安队伍，就需要这样的好苗子！”
王所长的话很诚恳，因为他们派出所这一次抓到两名悍匪，所以得到了一个名额。
这件事情别人还不知道，但是如果将这个名额给沈家俊，别人也说不出来。
他们派出所除了他这个所长，还有两个副所长，这个名额，可是香饽饽。
沈卫国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喜悦和骄傲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数秒，便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苏婉君。
沈卫国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
“王所长，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为啥？”王所长一愣，“这么好的机会，你还犹豫？”
“不是我犹豫。”沈卫国脸上泛起一丝苦涩，“是……家俊他媳妇儿的成分，过不了审。”
“他媳妇儿？”王所长皱起眉头，“啥成分？”
沈卫国沉默了片刻。
“下放到我们村……牛棚里的人家。”
“牛棚……”
王所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那……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政审是硬杠子，谁也碰不得。多好的一个娃啊！”
他看着沈卫国，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事儿，只能以后再看了。不过老沈你放心，家俊这娃我记下了，身手是真的好！”
沈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却也只能扯了扯嘴角。
“……谢了，王所长。”
他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那辆二八大杠载着他沉甸甸的心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沈卫国决定，这件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
告诉家俊，不过是让他跟着空欢喜一场，徒增烦恼罢了。
铁饭碗固然好，但靠着手艺吃饭，一样能把日子过红火！
更何况苏婉君肚子里现在有了他老沈家的大孙子，天大地大没有孙子大！
沈卫国想明白之后，整个人豁然开朗，瞬间高兴了起来。
刚进村口，迎面就碰上了大队长，他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脸的愁云惨淡。
“卫国，回来了？”
“嗯。”沈卫国停下车，“啥事愁成这样？”
大队长吐出一口浓烟，狠狠地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还不是我家那不省心的！”
“我寻思着，给她找了门亲事，等秋收后就嫁出去，省得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沈卫国一怔，脱口而出。
“金芝？她能愿意？”
沈卫国有些惊讶，要是这么赵金芝这么容易接受安排，会和他家退婚？
“愿意？哼！”大队长冷哼一声，满脸的怒其不争。
“这事由不得她！”
“自从跟你家退了婚，就跟中了邪似的，整天寻死觅活，说要去城里找那知青！”
“我这张老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沈卫国默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男方是哪儿的？”
“隔壁清水大队的，家里爹妈都走了，就一个光棍。人倒是老实巴交，就是穷了点。”
大队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
这哪是嫁女儿，分明是甩包袱。
沈卫国点了点头，心里最后那点波澜也平息了。
“人老实就行，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有你在，他们也饿不死，我先回去了。”
看着沈卫国离开的背影，大队长叹了口气。
地里，苏婉君和吴菊香刚锄了半小时的草，就被任桂花给赶到了田埂的树荫下。
“歇着！谁让你们动的？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乖乖听话。
村里其他社员看着，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又过了半个钟头，任桂花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冲着树荫下喊。
“你们两个别在地里晒着了，回去把晌午饭做了！我跟家俊家成再干会儿！”
“欸，好的妈！”
吴菊香和苏婉君结伴回了家。
灶房里很快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等她们刚把饭菜端上桌，任桂花就带着沈家成和沈家俊回来了。
不多时，沈卫国也推着车进了院子。
“爸，回来了！”
沈家俊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目光灼灼地盯着车把上挂着的那个鹿皮囊。
“我的刀呢？”
沈卫国面无表情地解下皮囊，随手扔给他。
“先吃饭。”
沈家俊一把接住，入手分量十足，心头一阵火热。
他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看看，但见全家人都看着，只能按捺住激动，将皮囊宝贝似的放在自己凳子边。
这顿饭，沈家俊吃得狼吞虎咽，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
他三两口刨完碗里的饭，刚要起身去摸他的宝贝飞刀，沈卫国沉稳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坐下。”
沈家俊动作一僵，一头雾水地看向父亲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爸？”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任桂花也觉得奇怪，自家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卫国没看他，只是从自己上衣的内兜里，缓缓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轻轻放在桌上。
“今天在镇上，碰到派出所的王所长了。”
这句话，让沈家俊心头猛地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派出所所长？
难道是……是抓悍匪那件事被知道了？
沈卫国将那张红纸展开，是一张印着红字的奖状。
他看着儿子，眼神复杂，缓缓开口。
“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见义勇为，特此鼓励啊。”
完了！
沈家成疑惑地看着沈卫国和沈家俊，这又发生了什么？
任桂花和吴菊香则是看着沈卫国手里的奖状，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沈卫国从派出所领奖状回来？
而且这事儿，还和沈家俊有关。
沈家俊见沈卫国面色难看，连忙低头。
“爸，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