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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子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在我们心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希望与恐惧交织,前路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长明灯?墓道?”泥鳅的小眼睛瞪得溜圆,“我的乖乖,这回是真摸到阎王爷的门槛了!”
三娘秀眉微蹙,沉吟道:“有长明灯,说明那里并非完全封闭,至少有空气流通。但墓道又被水淹......这格局,确实诡异。”
温行之目光沉静,冷静分析。片刻之后,他看向我们,最终决断:“无论如何,已经到了这里,没有退缩的道理。先穿过石门,登上石室再说。吴霍,”他转向我,眼神带着审视,“你水性不好,刚才又耗了体力,第一段水路大约需要闭气三四分钟,你能行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右手虎口处传来的阵阵麻痛和心底对深水的本能恐惧,用力点了点头:“行!我能撑住!”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拼了命也得跟上。黄爷还等着救命,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好。”温行之不再多言,“我和斌子打头,吴霍居中,三娘,你照应他。泥鳅断后。所有人整理装备,原地休息,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全盛状态。等会入水后都跟紧了。”
我们迅速行动,将最重要的武器、药物和少量干粮用油布反复包裹,牢牢捆在身上。那颗救了我们一次的黄金头骨也被小心收好。看着那幽深、墨绿色的湖水,想着水下那扇已然洞开的石门,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气力恢复的八九不离十。温行之低喝一声,与斌子对视点头,两人率先深吸一口气,无声地滑入水中,朝着岩壁下的黑暗入口游去。
“吴霍,跟紧我。”三娘来到我身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伸出手,“抓紧我的手,别怕,我带你过去。”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鼓励,没有一丝嫌弃我累赘的意思。我心中一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冰凉却稳定的手。
噗通!噗通!
我和三娘几乎同时入水。冰冷的湖水再次包裹全身,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三**手紧紧拉着我,给了我一个向前的力道。我猛吸一口气,埋头扎入水中,奋力蹬腿划水,跟着前面斌子模糊的身影,冲向那水下石门。
一进入石门,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有从后方洞口透入的些许微光,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向上延伸的方形井道的轮廓。井壁是粗糙的开凿痕迹,水流因为涌入而带着一股吸力,又因为井道的狭窄而产生回旋,游起来格外费力。
三娘始终在我侧前方半步,她的手像是一个可靠的牵引,不仅带着我前进,更是在我每次因为费力而动作变形、速度减慢时,及时地拉我一把。黑暗中,我能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量。
时间仿佛被水流拉长了。肺部开始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胸口闷得发慌,耳朵里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水流搅动的汩汩声。冰冷的湖水不断带走体温,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沉重。右手的伤口在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刺麻的痛感,牵扯着我的神经。
我看着前方,斌子和温行之的身影在幽暗的水中若隐若现,像两条引导方向的黑鱼。我不能掉队,不能成为大家的拖累。我拼命地划水,蹬腿,每一次动作都感觉氧气在飞速消耗。脑子里开始出现嗡嗡的声响,视线边缘泛起黑斑......
就在我感觉肺叶快要炸开,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几乎要忍不住张嘴呼吸那致命湖水的最后一刻——
“哗......咳咳咳!”
我的头猛地冲出了水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肺管,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但同时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我贪婪地、大口地呼**,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水中。
三娘及时托住了我,她的喘息也同样急促,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到了!坚持住!”她简短地说着,扶着我看向四周。
我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方形石井的中部。井壁湿滑,布满了青苔,但确实如斌子所说,开凿着可供攀爬的凸起和狭窄的落脚点。井水在我们胸口位置荡漾。抬头望去,井口离我们大约还有五六米高,隐约能看到上方有幽绿色的光芒透下。
“快!上去!”已经先一步爬上井沿的斌子回过头,伸手下来拉我们。温行之也已经在上面警戒。
我和三娘互相扶持着,借助井壁的凸起,艰难地向上攀爬。冰冷的湿衣紧紧贴在身上,沉重无比。终于,我被他俩合力拉了上去,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
稍微缓过气,我才有机会打量我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面积不大,约莫一间普通厢房大小。石室顶部是简单的拱形,墙壁和地面都是用巨大的青石板铺就,打磨得相对平整,但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水汽侵蚀的霉斑。而我们爬上来的那个方井,就位于石室的正中央,井口高出地面约半尺,像是石室的心脏,又像是通往幽冥的入口。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方井摆放的四件器物。
那是四盏青铜铸造的灯树!
每一盏都接近两米高,造型奇古。青铜树干蜿蜒向上,分出枝桠,枝头托着莲花状的灯盏。而最令人惊叹的是,在每盏灯树的顶端,并非寻常的装饰,而是各踞着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神兽。有盘绕威严的青龙,有蓄势待发的白虎,有雀羽飞扬的朱雀,还有龟蛇合体的玄武。
四象神兽!
玉雕在石室内长明灯的映照下,泛着温润而神秘的幽光。那莲花灯盏中,盛着的并非油脂,而是一种类似鲛人脂的凝固膏体,正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绿油油、毫无温度的火焰,将整个石室映照得一片幽森诡异。这就是斌子所说的“长明灯”。
四象镇守,青铜为树,玉兽为顶。
这手笔,与天同齐啊!
“我的老天爷!这......这东西得值多少钱啊!”泥鳅的眼睛瞬间就直了,死死盯着那玉雕白虎,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光是那玉......看成色就是顶级的和田籽料!还有这青铜树......发了!”
斌子也吞了口唾沫,搓着手,围着那青龙灯树转悠,眼里冒着贪婪的光:“**,这玩意儿要是能弄出去一件,够咱们吃几辈子了!比那黄金头骨还带劲!”
“别乱动!”温行之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石室,“这里风水难测,又有四象镇压。这些东西摆在这里千年未动,岂是那么容易拿的?”然而,他的警告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对于泥鳅这种见钱眼开的家伙。
泥鳅被那玉白虎勾走了魂,趁着斌子也心神激荡、温行之注意力在别处的空隙,他竟鬼迷心窍地掏出随身的小撬棍,踮起脚,就朝着那白虎玉雕的底座插去,想把它从青铜灯树上撬下来。
“泥鳅!住手!”三娘惊呼。
就在那撬棍即将触及玉雕底座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的石板传来。
“不好!”温行之脸色骤变。
说时迟那时快!
咻——
一道乌黑的寒光,从我们侧前方的墙壁缝隙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还在试图撬动玉雕的泥鳅后心。那箭矢速度极快,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眼看就要将他穿个透心凉。泥鳅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连躲闪都忘了。
千钧一发之际!
一点银芒后发先至!
叮!
一声脆响。温行之甩出的飞针,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那支弩箭的箭镞之上。力量不大,却足以让箭矢微微偏离了方向,擦着泥鳅的耳畔,“铛”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后方的石壁,箭尾兀自剧烈颤动。泥鳅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脸白得像纸。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咔哒!咔哒!咔哒!
更多的机括声从四面墙壁响起。一道道弩箭的发射孔从看似严丝合缝的石板后露出,冰冷的箭镞在幽绿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快!下井!”温行之当机立断,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
根本来不及思考。我们连滚带爬,如同下饺子一般,毫不犹豫地再次跳进了那冰冷刺骨的方井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身体沉入水下的瞬间,头顶上方便传来了密集的“咻咻”声,那是弩箭射入水面的声音,甚至有几支劲力极强的箭矢穿透了不算太深的水层,带着余势从我们身边险险擦过。
我们蜷缩在井壁边缘,屏住呼吸,听着上方那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和箭矢破空声,心沉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转眼间又被逼回了这冰冷的井水里。前有不知深浅的淹水墓道,后有布满致命机关的诡异石室。我们仿佛成了瓮中之鳖,被困在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绝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