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焰将密信递给她,语气带着一丝复杂:“是陛下密旨。让我们在调查玄蛇一案时,暗中留意……慕容明远在京中的动向和联络人员。”
慕容明远!
河西节度使!
德妃的兄长!
皇帝竟然也注意到了慕容氏!
上官拨弦看完密信,心中了然。
皇帝显然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将慕容明远与玄蛇、乃至与京中的一系列风波联系了起来。
这道密旨,既是授权,也是压力。
“慕容明远手握重兵,镇守河西,若无确凿证据,动他绝非易事。”萧止焰沉声道,“但陛下既然下了密旨,说明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已到极点。”
他看向上官拨弦:“清虚观之行,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重要。那里找到的证据,或许不仅能揭开李琮和玄蛇的阴谋,甚至可能触及慕容氏通敌叛国的铁证!”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上官拨弦握紧了袖中的那块黑色碎片和深蓝色布料,目光坚定。
“无论如何,真相必须查明。”
她转身走向药室,背影在晨曦中显得单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
寒食节的清晨,格外清冷。
但萧府之内,一场指向更深黑暗核心的行动,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午后,萧府书房。
上官拨弦将配置好的各种药粉、药丸、以及应对机关的小巧工具分门别类收好。
避蛊香、解毒丹、腐蚀性药水、韧性极佳的银丝、带磁石的特制手套……一应俱全。
她甚至还准备了几颗用以制造混乱和遮蔽视线的烟丸。
萧止焰则与风隼、影守反复推敲着夜探清虚观的行动方案。
“观内情况不明,不宜人多。”萧止焰指着摊开的长安城坊市图,手指点在城西清虚观的位置,“我与拨弦潜入查探,风隼带人在外围接应,封锁所有可能逃脱的路线。影守,你带另一队人,埋伏在更外围,警惕可能出现的援兵或突发状况。”
“大人,您亲自潜入,是否太过冒险?”风隼不无担忧。
萧止焰摇头:“清虚观若真是玄蛇重要据点,内中机关消息、毒物蛊虫必然不少。拨弦需专心应对这些,我必须在她身边护卫。况且,”他顿了顿,语气低沉,“李琮可能就在里面,我需亲自会会他。”
提到李琮,书房内气氛微微一凝。
这个身份复杂(上官鹰私生子、永宁侯庶子)、行踪诡秘的三少爷,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行动定在子时。”萧止焰最终拍板,“人定之时,万物沉寂,正是夜探良机。”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下去准备。
上官拨弦回到药室,进行最后一次行针调息,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易容后平凡无奇的面容,脑海中却思绪翻涌。
清虚观……师姐上官抚琴“病故”前,是否也曾与这个地方产生过交集?
李琮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那个神秘的“黑匣”,究竟藏着什么?
还有慕容氏……二十年前的沈家血案,师姐之死,如今的玄蛇之乱,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盘踞西北的将门。
真相,仿佛被层层迷雾包裹,而清虚观,可能就是拨开这层迷雾的关键。
夜色,在紧张的筹备中悄然降临。
寒食节的夜晚,没有炊烟,没有灯火,长安城陷入一种异样的沉寂。
子时将近,两拨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萧府,融入浓稠的夜色,如同滴水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清虚观位于城西僻静之处,周围林木丛生,残破的围墙在月色下投下斑驳的阴影,远远望去,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
萧止焰与上官拨弦皆是一身利于夜行的黑色劲装,脸上也做了相应的伪装。
两人避开了可能设有警戒的正门,选择从观后一处坍塌的院墙缺口潜入。
落地无声,如同狸猫。
观内果然一片破败,殿宇倾颓,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灰尘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药味。
并非寻常草药,而是带着一丝辛辣和腥气。
上官拨弦打了个手势,示意萧止焰注意空气中的异常。
两人借着残垣断壁和荒草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观内深处摸去。
根据张跛子地图的指引,以及上官拨弦对道观常见布局的了解,他们的目标,是位于观宇最后方的——丹房。
通常而言,丹房是道观炼制丹药的重地,往往设有密室或地下结构。
越靠近丹房区域,空气中的药味越发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与张跛子留下的黑色碎片同源的气味。
周围寂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这种死寂,反而透着不祥。
忽然,走在前面的上官拨弦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萧止焰立刻凝神戒备。
只见前方通往丹房的月亮门洞下,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颜色与周围尘土略有差异的细沙。
“流沙机关。”上官拨弦压低声音,指尖弹出一颗小石子。
石子落在那些细沙上,并未陷落,但旁边的墙壁却传来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不是承重触发,是扰动气流触发。”上官拨弦眼神一凛,“小心,附近可能有暗弩或者陷坑。”
她从怀中取出那韧性极佳的银丝,一端系上一个小巧的钩爪,轻轻抛向门洞上方,确认没有其他机关后,对萧止焰道:“我们从上面过。”
两人身形轻盈,借助钩爪和墙壁的凸起,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月亮门,并未触动下方的机关。
丹房所在的院落更加破败,主殿的屋顶塌了半边,露出漆黑的椽木。
然而,丹房本身那扇厚重的木门,却显得异常完整,甚至门轴上没有多少灰尘。
上官拨弦凑近门缝,仔细嗅了嗅。
“里面有活物……很多,而且躁动不安。”她眉头紧蹙,“是蛊虫的气息。”
萧止焰心中一沉:“能进去吗?”
上官拨弦没有回答,而是仔细检查门轴和门楣。
在门楣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她发现了几根几乎透明的丝线,连接着门扇和内部。
“牵机线。”她低声道,“强行破门,会触发里面的机关,很可能释放毒物或者惊动里面的蛊虫。”
她取出特制的磁石手套戴上,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无色无味的药水小心地涂抹在门轴和锁孔位置。
“这是软化老旧油脂和轻微腐蚀金属的药水,希望能让开门声小一些。”她解释道,然后示意萧止焰后退几步。
她自己则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手指极其缓慢、轻柔地推动门扇。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老树**的声音响起。
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上官拨弦动作顿住,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蛊虫似乎更加躁动了一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但并没有被彻底惊动。
她继续用力,将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郁、混杂着药味、腥气和**气息的怪风从门内涌出,令人作呕。
上官拨弦迅速将一颗避蛊香丸弹入室内,待香气稍微弥漫,才示意萧止焰跟上,两人先后闪身而入。
丹房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十分昏暗,只有角落里一个早已熄灭的丹炉,以及墙壁上几盏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长明灯?
那灯光并非火焰,而是一种会自发光的奇异矿石,映得整个丹房鬼气森森。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地面上、墙壁上,乃至房梁上,都爬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虫豸,色彩斑斓,蠕动不休,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在丹房最内侧,靠墙摆放着几个半人高的木架。
架子上并非典籍或药材,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正是数十个一模一样、通体漆黑、材质不明的——匣子!
“黑匣!”上官拨弦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丹房角落的阴影里,一道锐风毫无征兆地袭向上官拨弦后心!
快!准!狠!
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两人注意力都被“黑匣”吸引的瞬间!
“小心!”萧止焰反应极快,一把将上官拨弦拉向身后,同时腰间软剑已然出鞘,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向那道袭来的锐风!
“叮!”
一声脆响!
一枚泛着蓝光的菱形飞镖被软剑磕飞,深深嵌入旁边的木柱,镖尾兀自颤动不休。
阴影中,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对奇形短刃,刃身同样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果然来了。”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嘲讽,“等候多时了,萧大人,还有……上官姑娘。”
他果然认识他们!
而他所穿的,正是与张跛子手中布料、曹昆衣物上丝线颜色一致的深蓝色劲装!
“你是谁?”萧止焰持剑护在上官拨弦身前,眼神冰冷如霜。
“取你们性命的人。”兜帽人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再次攻来,手中双刃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分袭萧止焰咽喉与胸腹!
他的身法诡异,招式狠辣刁钻,竟与中原武功路数大相径庭,更带几分异域色彩!
萧止焰不敢大意,软剑挥洒,剑光如幕,将自身与上官拨弦护得密不透风,与那兜帽人战在一处。
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丹房内格外刺耳,惊得周围的蛊虫更加躁动不安。
上官拨弦没有加入战团,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黑匣”和整个丹房。
必须尽快找到关键之物,此地不宜久留!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熄灭的丹炉上。
丹炉下方的灰烬,似乎有被近期翻动过的痕迹。
她避开战圈,悄无声息地靠近丹炉,指尖在炉壁和底部细细摸索。
果然,在炉底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机关震动感。
她尝试着左右旋转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轻响,丹炉旁边的一块地砖悄然滑开,露出了一个向下的阶梯入口!
一股更加浓烈、带着硫磺和金属气息的热风从入口涌出!
“止焰!这里!”上官拨弦低喝一声,同时将几颗烟丸掷向那兜帽人所在方向!
“砰!砰!”
烟丸炸开,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兜帽人猝不及防,动作一滞。
萧止焰抓住机会,虚晃一剑,抽身后退,与上官拨弦一同迅速遁入那突然出现的阶梯入口!
“哪里走!”兜帽人怒喝一声,挥散烟雾,紧追而至!
然而,就在他踏入阶梯入口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劲风从阶梯两侧的暗孔中射出,竟是淬毒的弩箭!
兜帽人反应极快,双刃挥舞,格开大部分弩箭,但仍有一支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划出一道血痕!
他闷哼一声,身形暴退,看着那幽深向下的阶梯,眼神惊疑不定,显然不敢再轻易闯入。
阶梯之下,上官拨弦和萧止焰沿着陡峭的台阶快速下行。
身后机关触发的声音和兜帽人的怒喝隐约传来,但并未追下。
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
这阶梯不知通向何方,下面等待他们的,是更多的陷阱,还是……玄蛇真正的秘密?
阶梯陡峭向下,深入地底,空气中那股硫磺与金属混合的灼热气息越发浓重,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