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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底的一天,那个颜干来找我妹妹,说是要带着我妹妹到东京城里见见世面。我妹妹为人清冷,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但不知道那颜干给她施了什么魔法,兴高采烈地就要跟着那人走。我们姐妹几个也都劝过妹妹,但看妹妹死心塌地,那个人对妹妹也着实体贴温柔,也就罢了。本来我们老板也不愿意,妹妹可是她的台柱子呀,奈何那颜干(完颜查干)给了老板一大笔钱,老板见钱眼开,便也同意了。后来,不知怎的那刘小公子得到消息,也跟着去了。
到了京城,我妹妹才知道,那叫颜干的黑衣人竟然就是金国三皇子完颜查干,他哄我妹妹到京城是要和那老贼蔡京做一笔交易。为了蛊惑蔡京在和谈条约上签字,他就把我妹妹冒充做了金国公主,作为礼物献给了蔡京的大公子蔡攸。他还骗我妹妹说,是他自己要和我妹妹成亲。我妹妹傻呀,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直到了成亲的那天晚上,被人掀开盖头,我妹妹才得知原来和她成亲的人是那蔡大公子蔡攸。可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无奈之下,为了活命,我妹妹只好继续冒充金国公主,那蔡攸也继续装聋作哑,姑且把她认作金国公主。
那刘小公子和那礼部侍郎的公子王一然本是世交,他就让那王公子带着他混进了蔡府。刘小公子本来准备趁夜深人静时救出我妹妹,结果让人发觉,打了个半死,后来还是王公子出面救了他出来。这些,都是我妹妹后来来信告诉我们的。可惜的是,她信到的时候,刘小公子,还有他的全家都被那颜干(完颜查干)杀死了。“唉——**了——”说到这里,她两眼含泪,长叹一声。英儿连忙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呀?”云卿也探究地看向她。
锦旖姑娘接着又说道:“后来,刘小公子带着他的小厮小皮猴一起回到双龙村。那时,刚好那完颜查干也功成名就签好了盟约,带着他的亲兵队大概几百人,要经过盐津渡口回上京。也是年轻气盛,那刘小公子仗着自己曾经救过完颜查干,就堵在路上骂他忘恩负义。完颜查干来到宋国,到处都是高接远送,他自认高人一等,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呀?一时着恼,一气之下,就杀了刘小公子和小皮猴,然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刘小公子一家老小三十多口人,并且放了一把火,把整个刘家大院化为一片灰烬。那帮人杀红了眼,从双龙村西边屠起,见人杀人,见佛杀佛,寸草不留。唉——”说到这里,她止不住泪水涟涟。“啊?!”英儿云卿同时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杀完?那些人真是太野蛮太可恶了!”
锦旖姑娘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因为我妹妹是这里的头牌,被那颜干(完颜查干)冒充做了金国公主。他怕事情败露,为了消灭证据,在屠了双龙村之后,就直奔我们龙鲤客栈而来。来的时候,已近子时,盐津人大多睡了。只有我们龙鲤客栈灯火通明,我大姐正在吹她最拿手的琵琶曲《凉州词》,我二姐唱歌相和,我的那些小妹妹们也舞姿婀娜。那天客人很多,客人们都听得如醉如痴。那颜干早就垂涎我大姐二姐的美貌,他就把我大姐二姐还有我们那些漂亮的小妹妹们全部劫掠而去;那些来不及跑的客人和我们的伙计、大厨全都被杀掉。大堂里顿时惨叫连连,血流成河,他们一把火烧了大堂,烧完后扬长而去。我可怜的老板和他的子女们也全被烧死了。我可怜的老板娘被烧得全身焦烂,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她整日昏睡,偶尔醒来,就不停地给我念叨当时她所见到的这些情景。两个月前,她才在痛苦中死去,是我替她送的终。”
说到这里,锦旖姑娘已经泣不成声。英儿云卿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英儿举起双手,想要拍拍锦旖安慰她,但又看到云卿瞪了他一眼,马上意识到男女有别,于是就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哭了良久,锦旖姑娘哭得两眼通红,接过英儿递过的帕子,擦了擦鼻涕眼泪,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这才又接着说:“你们可能奇怪,我怎躲能过这一劫?大火为什么只烧了大堂?”一向沉稳的云卿这一次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是的呀,我们也正好奇。”锦旖姑娘缓了缓,说道:“那天,镇子东头一个周小姐过生辰,虽然是个小生辰,但她家夫人极宠她。小姐偏喜欢我,所以她家夫人只请了我去捧场。傍晚时分,我大姐还打发人来给我送来了醒酒汤,我二姐还让人给我送来了我爱吃的荷花酥,还派人来接我。只是因为周小姐一直不舍得让我走,所以我才在那里住下来。可惜,我们姐妹也许天人永隔,再也见不上了。”她又掩面哭了起来。待她平静下来,才又接着说道:“我因为吃了安神药,那晚睡得分外沉,大火烧红了天我都不知道。待我挣扎着起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一场大雷雨把所有的罪恶都浇没了——啊——啊——我真恨呀!”只见那锦旖姑娘双手痛苦地绞在一起,泪如雨下。
英儿气得“砰”的一下拍了一下桌子,那桌子上的坛坛罐罐直跳了起来。他咬牙切齿道:“这帮天杀的,真是猪狗不如!恩将仇报,岂有此理!”云卿关切地问锦旖道:“那他们,有坟吗?”锦旖姑娘说:“一场大火,好多人都被烧焦了,辨不清眉目,有的人甚至被烧成了灰烬,被雨水带走了。我只好在后院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的骨殖灰烬都收起来,埋了。”“那,可否带我们去拜谒一下他们?”英儿又问。锦旖姑娘默默地站了起来,带他们来到后院。那里有一个大土包,里面埋着龙鲤客栈大大小小几十口人。
一百多天的风吹雨淋,土坟上面布满了沟壑,寸草不生。伤痕累累的、赤裸的黄土无言地直刺苍天,像是在向苍天控诉,诅咒这杀戮的世界,像是要让它血债血偿,完成这残酷的轮回。
默默地随锦旖姑娘往回走,英儿忍不住又问道:“锦旖姐姐,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锦旖姑娘脚步一顿,停住,有泪从眼角流下,良久,她才说:“我有一个相好,是个山西客人。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经过这里,把他的货物卖给我们老板,或者到蒙古西夏一带去贩卖,我在等他,就想着见他一面。然后,我就想等着一个机缘,让我能够手刃仇敌,来报我们客栈的大仇,救回我的两个姐姐。唉,还不知道她们遭什么罪呢。可怜我一介女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唉——老天!老天!你可叫我怎么办呢!”说到这里,锦旖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这半年多来的委屈、仇恨、痛苦,全部倾泻而出。
英儿默默地送上自己的肩膀,让她趴在自己肩上哭个够。云卿踌躇了一下,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拳头。
三个人相随着来到锦旖的蜗居,英儿云卿这才打开心扉,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对锦旖说了一遍,邀约锦旖一起北上。锦旖庄重地站了起来,郑重地对这二位福了一福,咬着牙,严肃地说:“承蒙二位不弃,我虽不才,但一定追随二位左右,报仇!雪恨!”说完又点了点头,发誓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英儿和云卿也伸出自己的手,三个人的手叠加在一起,重重地重复自己的誓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