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重的梦境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苏祈安的意识,让他无法挣脱。场景再次转换,时间线被拉扯到那个决定性的、充满铁锈和消毒水气味的下午。
不再是温馨的客厅,而是密闭的车厢内。空气中弥漫着新车特有的皮革味,混合着柳如烟身上清淡的、为孕妇特制的润肤露的香气。但这份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疲惫感。
林凡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握着方向盘。他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眼球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连续几个通宵的鏖战,让他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服务器,每个CPU核心都在发出高温警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眼前的红绿灯开始出现细微的重影。
【**!林凡你这是在用生命debug啊!这状态还敢开车上路?你这不叫硬撑,这叫**式袭击还捎带上老婆孩子!柳如烟你也是,就这还不抢方向盘?真是一个敢开,一个敢坐!】
柳如烟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双手习惯性地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她侧过头,担忧地看着林凡那几乎要粘在一起的眼皮,轻声说道:“凡哥,要不…下次再去吧?或者叫个车?你看起太累了。”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钻进林凡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林凡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阵蚀骨的困意,声音沙哑地拒绝:“没事,昨晚我眯了2个小时…说好了陪你去的。上次就因为项目上线推迟了,这次不能再拖了。下个路口就到了,坚持一下就好。”
【坚持一下?大哥你这是拿三条人命在赌你的意志力啊!男人的承诺有时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柳如烟你倒是强硬点啊!给他一耳光打醒他啊!】
灾难往往发生在“坚持一下”之后。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待着漫长的红灯。林凡觉得自己的眼皮像被焊上了千斤巨石,终于不受控制地缓缓合上。哪怕只有一秒,或者两秒。
就在这短暂的、失去意识的瞬间,侧面路口,一辆严重超载、砂石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重型卡车,仿佛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因刹车失灵,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和死亡的阴影,朝着他们这辆渺小的轿车,拦腰猛冲过来!
“砰——!!!!”
一声巨响,不是金属碰撞,而是苏祈安意识深处炸开的、源于林凡记忆最深处的恐怖回响。玻璃碎裂的声音像冰雹般密集,巨大的冲击力将轿车像个玩具一样撞得旋转、变形。林凡在瞬间的剧痛和天旋地转中,只来得及用余光看到柳如烟惊恐的脸和本能护住腹部的动作,随后便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完了!全**完了!林凡你个**!你**醒醒啊!躲开啊!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flag果然不能乱立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林凡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中醒来。眼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视线模糊而晃动。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床边坐着的是柳如烟的父母。两位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脸上写满了悲痛和疲惫。
“爸…妈…”林凡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发出微弱的声音,“如烟…如烟她怎么样了?没事吧?”他心中抱着一丝渺茫的侥幸,祈求着奇迹。
老丈人红着眼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声音哽咽而沙哑:“小凡啊…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如烟…如烟她命大,受了伤,但…人抢救过来了,没生命危险了…”
林凡刚松了一口气,但老丈人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淬毒**,瞬间刺穿了他刚刚复苏的心脏:
“…但是…孩子…孩子没保住…”
“嗡——”的一声,林凡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孩子没保住”在脑海里疯狂回荡、放大,震得他耳膜欲裂!悔恨、自责、绝望,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艹!我就知道!孩子…林凡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工作!项目!通宵!你图什么啊?!就为了那个破算法?你换来了什么?!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上次产检,柳如烟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当时正卡在一个关键算法上,不耐烦地以“工作太忙”为由推迟了!如果…如果上次就去了,是不是就能完美避开今天?如果…如果他今天不那么固执,听了柳如烟的劝,叫个车或者改天?如果…如果他在红灯前没有合上那致命的眼睛?无数个“如果”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大脑!
“爸!推我去看她!推我去看如烟!”林凡像垂死的野兽般嘶吼着,挣扎着想从病床上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轮椅碾过医院冰冷光滑的长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音。病房门被推开,柳如烟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曾经孕育着新生命的腹部,此刻平坦而虚弱。
“如烟…”林凡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愧疚淹没了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用…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他语无伦次,只想求得一丝原谅,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然而,柳如烟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用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泪水,甚至没有责怪,只有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底的荒原。然后,她再次沉默地,把头转了回去,重新望向窗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她的沉默,比任何哭喊和斥责都更让林凡感到绝望和窒息。
【完了…彻底完了。哀莫大于心死。柳如烟这眼神…比拿刀捅了林凡还狠!林凡你现在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这**就是钝刀子割肉,凌迟处死啊!】
出院后,那个曾经充满期待的家,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冰窖。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悲伤和冰冷的隔阂。柳如烟的母亲留下来照顾女儿,老人总是试图说些安慰的话。
“小凡啊,你也别太自责了,意外谁也不想…”
“如烟还年轻,养好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你看这次多危险…”
这些本是善意的劝慰,落在林凡的耳朵里,却自动翻译成了一把把淬毒的利刃,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别太自责” -> “你就是罪魁祸首!”
“意外谁也不想” -> “明明可以避免!是你一手造成的!”
“孩子以后还会有” -> “但这个孩子永远回不来了!是因为你!”
“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 “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家!不在乎如烟!你只在乎你的工作!”
每一个字,都像在提醒他那个血淋淋的承诺:“我答应你,我会平衡好…绝不会缺席…” 而现在,平衡被彻底打破,他不仅缺席了,更亲手毁掉了一切。
他不敢看柳如烟的眼睛,不敢待在充满婴儿用品回忆的房间里。他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工作中,用更疯狂的通宵和代码来麻痹自己,逃避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冷战,在无声中全面爆发。夫妻之间,只剩下形式上的同处一个屋檐下,中间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死亡”和“背叛”的深渊。
【自闭了!彻底自闭了!用工作麻痹自己?林凡你这是在伤口上撒盐然后跳进酒精池里泡着啊!这能解决问题吗?这**是问题本身啊!完了,这俩人没救了!柳如烟的心死了,林凡的魂丢了!这婚姻棺材板儿上最后一口钉,是林凡亲手砸下去的!】
苏祈安在梦境中,清晰地感受着林凡那灭顶的绝望和自责,也刺痛地体味着柳如烟那死寂般的悲伤。这场悲剧,没有赢家,只有两个被命运和选择撕碎的灵魂,在冰冷的现实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