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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宜注意到肖俊峰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挣扎,知道已触及到他的敏感神经,没再急于说话。
肖俊峰沉默片刻,组织起语言,将心底那份最原始的触动,开始用语言表达。
“赵玉英为了节省五十元,吓得脸色发白,那些小贩因为万金海轻飘飘的一句“不准摆摊”,愁得吃不下饭,我看到的不只是他们,而是曾经饿肚子的自己和家人。”
他暗自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
“那些小贩与我一样,都是来自贫困的家庭,否则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整件事看似是因赵玉英的五十元而起,但不可否认是我冲动所致,让许多小贩失去了生存的渠道,如果我不出面解决,就无颜继续待在宝屯村。”
他隐忍着内心的波澜,平时的陈述,但房间里另外两个女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平淡之下,深埋的辛酸与无力。
“人活一口气,今天我做了,即便遭遇什么不测,至少落个心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样做能唤醒更多底层人知道,那些村霸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就是我理解的‘抱团取暖’。”
肖俊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接着说道:“我不是什么活菩萨,也不想再当什么英雄。只是想做个有血有肉的人,不给九泉之下的父母丢脸。”
这番话说出来,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李静宜脸上的探究彻底消失,怔怔地看着肖俊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原本以为会听到一些诸如“路见不平”、“江湖义气”之类的豪言壮语。
没想到撬开肖俊峰坚强的外壳,却是一颗没有被金钱腐蚀、最质朴的初心。
她复杂的心里,既有对肖俊峰的欣赏,也有对那些漂泊到东莞的异乡人,艰难生存的深刻理解。
苏薇更是听得眼眶微微发红,紧紧握着肖俊峰的手,心中充满了疼惜与骄傲。
她知道的比李静宜多,也清楚他一路走来的不易,此刻再听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陈述,解释一个在别人看来“多管闲事”的行为。
她的心还是一如既往如同针刺,但疼痛中多了一丝能走进这个男人生活的甜蜜。
“对不起……”
李静宜下意识地低声道歉,为自己之前的见解感到羞愧。
她出身优渥,否则也进不了**这样的单位。
虽然在体制内见过不少阴暗面,但肖俊峰所描述的那种底层最直接的生存压力与屈辱,对她而言还是遥远而模糊。
此刻,这份模糊的概念被肖俊峰具象化,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现在明白什么是“同命相连”,这是感同身受,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我眼拙。”
肖俊峰笑着摆了摆手,故作调侃:“只是朋友之间聊个天,你这么客气论起对错,微微会认为我对她这个闺蜜不敬,背地里收拾我,那你真就成了罪人哦。”
苏薇故作咬牙切齿的样子,在茶台下轻轻拧了一下肖俊峰的大腿,不满地嘟起小嘴,“我是那么蛮不讲理的女人吗?”
“哎哟。”
肖俊峰夸张地叫唤了一声,摸了摸没有丝毫痛感的大腿,反驳道:“我的话还没有落音,你已经开始动粗了,这不是收拾是什么?”
“你们真把我当透明人,当着我面就开始打情骂俏了。”
李静宜插嘴开了句玩笑,沉思片刻后,作为体制内的人,思维习惯性地转向更实际的层面,接着说道:
“你这样单枪匹马,或者依靠利丰保安那点力量去硬碰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今天你能抓住他们的命脉,是因赌档这见不得光的营生,他们可能用更阴险的手段来报复你,例如卫生、工商等等,天天去查那些商户和小贩的卫生或营业执照。到时候,你还能像今天这样,带着人去堵**部门的大门吗?”
肖俊峰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问住,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冷酷的沉着。
“硬碰硬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我也没想过能一劳永逸。但有些事就像打仗,先打出自己的气势,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有掀桌子的能力和决心。他们想动你,或者动你想保护的人时,肯定会掂量掂量代价,毕竟我是光脚不怕穿鞋,他们的家却在这里。”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李静宜,继续说道:“现在我只知道麻将七有发廊和赌档,肯定还有不少灰色收入,只要我熟悉了那里的环境,其他灰色产业就是我新的筹码。”
李静宜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超越武力、属于猎人的耐心和谋算。
她忽然意识到,肖俊峰这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却在底层挣扎求生中,磨砺出不凡的生存智慧和对人性的洞察。
面对眼前这个脸上还带有些许稚嫩的男人,她不再是出于对闺蜜男友的好奇,而是对一个复杂、矛盾又极具魅力的个体本身的浓厚兴趣。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她由衷地说道,嘴角重新泛起笑意,带着几分欣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厉害得多。”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向肖俊峰示意了一下:“现在看来,还是微微有眼光。”
肖俊峰不卑不亢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不失热情地做了回应。
苏薇将李静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佩服尽收眼底,这个男人不仅获得自己的倾心,还凭借其独特的经历和内在的魅力,赢得眼光颇高、见多识广的闺蜜认可。
一股混合着骄傲、甜蜜甚至一丝小小虚荣,在苏薇心里蔓延,同时还萌生出想要宣示主权、确认亲密关系的冲动。
借着这份认同感的轻松氛围,她侧过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肖俊峰,轻声问道:“晚上你回租屋吗?”
这话问得颇为突兀,尤其是在李静宜这个“外人”面前。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还是努力保持自然的神情,等待肖俊峰的反应。
肖俊峰没想到苏薇会在这个时候,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上苏薇那双带着羞涩又充满期盼的眼睛。瞬间明白她的心思——她想在最好的闺蜜面前,明确他们之间的联结。
一股暖意和豪情涌上心头。他没有丝毫犹豫和扭捏,反手环紧苏薇的腰身,意有所指地暧昧道:“你难得回来一次,我又不是傻瓜,这种时候独自回工厂宿舍,那就真得唱‘孤枕难眠’了。”
苏薇的矜持化为了对这份确认的欢喜,轻轻靠在肖俊峰的肩膀上,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李静宜看着苏薇这份依赖的小女人模样,故作嫌弃地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和由衷的祝福: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回自己的小窝慢慢去亲热,别杵在这里秀恩爱,我看着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