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元二十五年,秋八月二十八,辰时末。
韩澈几乎是跑着冲回家里的,院门口的茅草被风吹得乱飞,他一把推开虚掩的木门,最先看到的是蹲在地上捡盐粒的婉儿——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半块盐缸碎片,而院角那只装盐的陶罐,已经碎成了好几片,雪白的细盐撒了一地,混着泥土,再也没法用了。
“娘!婉儿!你们没事吧?”韩澈声音都有些发紧,快步走到赵氏身边,见她只是脸色发白,并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
赵氏拍了拍手上的灰,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刚才听见院外有动静,出来一看,盐缸就碎了,也没看见是谁干的。婉儿吓坏了,哭了好一会儿。”
婉儿扑进韩澈怀里,哽咽着说:“哥,盐都脏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又要吃没盐的菜了?”
韩澈摸了摸妹妹的头,心里又酸又气——刘万山这招太损了,知道盐是家里的生计,故意砸盐缸,就是想断他的活路。但他不能在家人面前露怯,只能强装镇定:“别怕,哥还有存货,明天再晒新的,咱们不会没盐吃。”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碎片——盐缸是粗陶做的,碎片边缘有明显的撞击痕迹,不像是不小心碰倒的,更像是被人用石头砸的。院门口的泥地上,还留着几个不太清晰的脚印,比普通百姓的鞋印要大,鞋底沾着些黑色的煤渣——韩澈记得,刘万山的随从刘阿福,昨天在盐滩附近就穿着这样的鞋,鞋底还沾着煤渣。
“肯定是刘阿福干的!”韩澈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但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贸然去找刘万山算账,万一被反咬一口,反而麻烦。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翠薇提着个布包走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盐缸,愣了一下:“韩公子,这是……”
“被人砸了。”韩澈站起身,语气平静,“不过没伤到家人,万幸。”
翠薇把布包递给赵氏:“这是我家小姐让我带来的,里面有两斤盐和一些粗粮,小姐说要是韩公子家有需要,尽管去县尉府说。”她又转向韩澈,“小姐还说,要是查到是谁干的,县尉府可以帮忙主持公道。”
韩澈心里一暖——王瑾萱不仅细心,还考虑得这么周全。他接过布包,对翠薇拱手:“替我谢谢王小姐,这份情我记下了。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去找她。”
翠薇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转身离开。赵氏看着布包里的盐和粗粮,叹了口气:“瑾萱这孩子,真是个好人。澈儿,以后你可得好好跟人家相处,别辜负了这份心意。”
韩澈“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现在刘万山步步紧逼,砸盐缸只是开始,以后肯定还会有更过分的举动。他必须尽快找到证据,让王承嗣出面,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收拾好碎盐缸,韩澈把剩下的盐小心地收进新的陶罐里,又安慰了婉儿几句,让她跟母亲去屋里休息,自己则拿着那块沾有煤渣的鞋底印泥,去找邻居周伯——周伯以前在县衙当过差,懂点查案的门道,或许能从脚印里看出点线索。
周伯看了看印泥,又听韩澈说了情况,皱着眉说:“这鞋印是‘厚底皂靴’,一般只有有钱人家的随从才穿。刘万山的随从刘阿福,我见过他穿这样的鞋,而且他家烧煤,鞋底沾煤渣也不奇怪。不过这只能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县尉也没法抓人。”
韩澈心里清楚,周伯说得对,现在只能等刘万山再出手,才能抓他的现行。他谢过周伯,回到家时,已经快午时了。赵氏做好了午饭,是粗粮馒头和野菜汤,韩澈却没什么胃口——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应对刘万山,还有怎么跟王瑾萱提识字的建议。
“哥,你怎么不吃啊?”婉儿见韩澈只拿着馒头不动,小声问。
“哥在想事情。”韩澈回过神,咬了一口馒头,突然想起早上在村头没说完的识字方法,“娘,我下午去找王小姐,跟她说说识字的建议,顺便谢谢她送的东西。”
赵氏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点,别再出事了。”
下午申时,韩澈背着布包,里面装着手抄的识字口诀,来到村头的大槐树下。王瑾萱还在教乡邻识字,不过人数比早上少了些,只剩下几个年纪大的乡邻,还在对着木板上的“火”字发愁——陈三郎还是把“火”字中间的“人”写成了“乂”,急得满头大汗。
“韩公子,你来了!”王瑾萱看到韩澈,眼睛一亮,停下手里的木棍,“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多谢王小姐关心,已经处理好了。”韩澈走到木板前,看着陈三郎纸上的字,笑着说,“陈三郎,你是不是总记不住‘火’字怎么写?”
陈三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啊韩公子,这字看着简单,写起来总错,记不住。”
韩澈接过王瑾萱手里的木棍,指着“火”字说:“其实记字有诀窍,你看这个‘火’字,上面一点一撇,像不像火苗?中间的‘人’,就像咱们举着火把的样子。咱们可以编个口诀:‘一点一撇火苗飘,中间有人举火把’,再做个举火把的动作,这样是不是好记多了?”
说着,韩澈双手做出举火把的样子,嘴里念着口诀。陈三郎跟着做了一遍,眼睛突然亮了:“哎!好像真的记住了!我再写一遍试试!”他拿起炭笔,按照口诀写,这次果然没写错,高兴得直拍手:“韩公子,你这方法太管用了!”
周围的乡邻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韩公子,你也教教我们别的字呗!”“我记不住‘水’字,你也编个口诀呗!”
王瑾萱站在一旁,看着韩澈熟练地教乡邻记字,眼里满是惊讶——她教了一上午,乡邻们记字还是慢,韩澈只用一个口诀加一个动作,就让陈三郎记住了难写的“火”字,这方法太绝了。
“韩公子,你这方法是怎么想出来的?”王瑾萱走到韩澈身边,轻声问。
韩澈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说这是现代的联想记忆法吧?他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以前听村里的老秀才说过,记字要结合样子和生活,我就试着编了些口诀,没想到真管用。”
王瑾萱点点头,没有追问,反而认真地说:“你这方法比我教的管用多了,要是能推广,乡邻们识字就快多了。不过……”她顿了顿,看着周围的乡邻,“咱们现在只有一块木板,炭笔也不够用,要是想教更多人,还得准备更多的材料。”
韩澈从布包里拿出手抄的识字口诀,递给王瑾萱:“我把常用的字都编了口诀,你看看能不能用。材料的话,我可以找乡邻们凑一凑,比如找些没用的木板,让会木工的乡邻帮忙加工一下,炭笔的话,我知道哪里有好的炭,咱们可以自己做。”
王瑾萱接过口诀,翻开一看,上面的字虽然不算工整,但每个字下面都有口诀,还画了简单的小图,比如“水”字画了波浪线,“山”字画了小山丘,一目了然。她越看越惊讶:“韩公子,你想得太周全了!有了这个,咱们教识字就容易多了。”
韩澈笑了笑:“都是为了乡邻们好,能让大家多认几个字,以后买东西、看家书也方便。”他心里却在想——这不仅能帮到乡邻,还能让王承嗣看到自己的能力,以后在津门立足也更稳,说不定还能借王承嗣的力量,对付刘万山。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乡邻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王瑾萱和韩澈大喊:“王小姐!韩公子!不好了!刘万山在集市上散布谣言,说韩公子的盐是用邪术做的,吃了会生病,还说……还说您教识字是妖言惑众!”
韩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刘万山果然没打算罢休,砸盐缸还不够,竟然还散布谣言,想毁了他的盐生意,连王瑾萱都不放过!
王瑾萱的脸色也变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识字口诀,对韩澈说:“韩公子,刘万山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让他出面制止谣言!”
韩澈却拉住了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冷静:“王小姐,别急。现在去找县尉,刘万山肯定不承认,还会说我们无凭无据。我们得先找到他散布谣言的证据,再让县尉出面,才能让他无话可说。”
可他心里清楚,刘万山既然敢散布谣言,肯定早就想好了对策,要找证据没那么容易。而且谣言这东西,传得快,要是不尽快制止,乡邻们真的信了,他的盐就卖不出去了,王瑾萱的识字课也办不下去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大槐树上,却没带来一丝暖意。韩澈看着远处集市的方向,心里第一次有了紧迫感——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个黑心盐商,更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对手。这场仗,他必须赢,否则不仅自己在津门待不下去,还会连累母亲、妹妹,还有帮助他的王瑾萱。
而他不知道的是,刘万山在集市上散布完谣言后,正坐在盐铺里,对着一个黑衣人冷笑:“韩澈这小子,我看他这次怎么翻身。接下来,该让他尝尝更厉害的了……”黑衣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眼神里满是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