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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脑勺的钝痛像有根烧红的铁针在扎,韩澈猛地吸了口气,意识从一片混沌里挣扎着浮上来。
不是柔软的出租屋床垫,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还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盖在身上的“被子”更离谱,粗麻布硬得像砂纸,边角磨得皮肤发疼,凑近闻还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这绝不是他昨晚盖的那床珊瑚绒被。
韩澈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入目是黑乎乎的茅草屋顶,几缕阳光从茅草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屋顶正中央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破洞,风从洞里灌进来,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吹得他脸颊发凉。
“澈儿!澈儿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韩澈偏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中年妇人。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鬓角有不少显眼的白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布满细纹的额头上。妇人的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肿大,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膀,眼眶红得像熬了好几夜。
这是谁?
韩澈嗓子干得发疼,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妇人见状,连忙转身,从炕边一个破陶罐里舀出半碗水,又找了块干净些的粗布蘸湿,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才用小勺子一点点喂他喝水。
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韩澈终于能发出声音了,他看着妇人陌生又带着急切的脸,迟疑地问:“你……你是谁啊?这是哪儿?”
妇人喂水的手猛地一顿,眼睛里的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滴在韩澈的手背上,滚烫:“澈儿,你咋连娘都不认得了?我是你娘赵氏啊!这里是咱们家,沧州乾符县渤海乡的家啊!你昨天去海边捡贝壳,被浪头拍在礁石上,晕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娘了……”
娘?赵氏?沧州乾符县渤海乡?
一连串陌生的称呼和地名砸进韩澈脑子里,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扯到后脑勺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动,他才彻底看清这“家”的模样——
低矮的茅草屋,四面土墙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裂了缝,用干草和泥巴糊着。屋里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土炕,就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桌上放着两个黑乎乎的粗粮饼,还有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墙角堆着几捆晒干的茅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真正的家徒四壁。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更不是医院。韩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少年人的手,指节分明,却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垢——这绝不是他那双敲了四年键盘、连重活都没怎么干过的手!
“哥!你醒啦!”
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韩澈抬眼,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她梳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双丫髻,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袄,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脚踝。小姑娘手里攥着一个野果子,跑到炕边,仰着小脸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娘说你要是醒了,就把这个给你吃,我昨天在坡上摘的,可甜了!”
韩澈看着这张陌生却带着亲近的小脸,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往上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韩澈,二十一世纪的专科毕业生,昨天刚在人才市场跑了一天,面试又被拒,出门时被秋老虎晒得头晕,走到公交站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难道说?
“婉儿,别吵你哥,让他好好歇着。”赵氏摸了摸小姑**头,又转向韩澈,语气里满是担忧,“澈儿,你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娘再去请张郎中?就是……就是家里只剩两个饼了,郎中的诊费……”
说到最后,赵氏的声音低了下去,头也微微垂着,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很紧。
婉儿?韩澈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又看向赵氏愁苦的脸,一个荒诞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念头浮了上来——他穿越了。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专科生,穿越到了古代,成了这个也叫“韩澈”的少年,还有一个叫赵氏的娘,和一个叫韩婉儿的妹妹。
“娘,”韩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没事,不用请郎中。我就是……晕得久了,有些记不清事儿了。你跟我说说,现在是……哪一年?”
赵氏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连年份都忘了。现在是开元二十五年啊,秋八月十五,辰时了。昨天就是中秋,你说要去海边捡些贝壳,给我和婉儿串个玩意儿,结果就……”
开元二十五年!
韩澈的心脏“咚”地一下,像被重锤砸中。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唐玄宗李隆基在位,这时候正是开元盛世的尾巴,再过十几年,就是天宝年间,然后就是那场毁了整个大唐的安史之乱!
他居然穿越到了唐代,还是沧州靠海的地方——这里,不就是后世天津卫的前身吗?
韩澈的历史知识不算顶尖,但作为历史小说爱好者,他读过不少唐穿文,也查过开元、天宝年间的史料。他清楚地知道,开元二十五年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李林甫已经开始把持朝政,武惠妃正在构陷太子李瑛,边将安禄山也在暗中积蓄力量……这是一个盛世将倾的时代,对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来说,活下去都难,更别说过得好。
“那……我爹呢?”韩澈想起刚才赵氏没提父亲,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赵氏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她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哽咽:“你爹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夜里咳嗽得睡不着,咱们没钱抓药,拖了半个月,就……就走了。你忘了?你还跟你爹保证过,要好好照顾我和婉儿,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父亲过世了?
韩澈心里一沉,原主的记忆碎片似乎在这一刻涌了上来——模糊的冬日,父亲咳嗽的声音,赵氏偷偷抹泪的样子,还有原主自己在海边捡贝壳时,心里想的“多捡点,或许能换几个铜板,给娘买块布做件新衣服”……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孝顺又懂事的少年,只是命不好,爹没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自己还意外摔死了,最后让他这个现代灵魂占了身子。
“哥,你别难过,”婉儿拉了拉韩澈的衣角,把手里的野果子递到他嘴边,“以后婉儿不吃饭,也让哥和娘吃饭。等婉儿再长大点,就能去海边捡贝壳换钱了。”
看着婉儿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韩澈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他接过野果子,果皮有些粗糙,却带着自然的果香。他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却让他鼻子一酸。
在现代,他虽然是专科生,找工作难,但至少饿不死,有父母疼,有手机玩,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日子。可现在,他成了唐朝的寒门小子,上有寡母,下有幼妹,家徒四壁,后脑勺还有伤,离安史之乱只有十八年——他要是活不下去,这娘和妹妹怎么办?
不行,必须活下去!
韩澈攥紧了手里的野果子,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是现代人,有现代的思维,知道历史走向,还看过那么多权谋、生存类的小说,总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些优势。原主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这个愿望,他来实现!
“娘,婉儿,”韩澈看向赵氏和婉儿,语气肯定,“我没事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赵氏看着儿子眼里从未有过的坚定,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欣慰的泪:“好,好,娘信你,娘一直信你。”
韩澈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还有人在喊“韩家的,在家吗?”。
是谁来了?是邻居?还是有别的事?
韩澈心里一动,看向赵氏,发现赵氏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
这来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