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 第137章 镇东将军 领徐州牧 兼大司农 平尚书事刘备(三合一)

当众公卿听闻洛阳成了不毛之地,方圆二百里无人烟时,大部分有了担忧。

但不是每个公卿都愿意去许县。

这些人能在长安忍辱五年,又在东归这条艰险路上活下来,一个个都是人精,不是杨定杨奉董承这样的厮杀汉能比的。

若不是种辑交友不慎,平日里又跋扈,还牵涉到了几年前刺董泄密一事,也不至于落个被杖毙的下场。

东归公卿虽说有些感慨种辑死得太直接,但并未有人因此而难过亦或者对刘协有多少不满,最多是觉得刘协需要一个“真正的贤臣来悉心教导,才能成为明君”。

毕竟刘协虽然当了五年皇帝,但跟提线木偶没什么区别,不懂得如何去收拢东归公卿的心是很正常的。

再加上这一路上种辑跟杨定打压不服早就惹得人心不满了,区区一个侍中,只因跟掌兵的杨定走得近就能凌驾三公九卿之上,这搁谁谁心里会舒坦?

人精公卿们在衡量利弊。

不想去洛阳打地铺、啃树皮、吃草根的公卿们,只想去许县睡好吃好喝好。

能忍受艰苦的公卿们,却还在坚持“洛阳残破但也是人心凝聚之地,可召义士背负粮米来洛阳。”

但也有公卿反驳“民生疾苦,道路艰辛,总不能天天都让义士背负粮米来洛阳。”

众公卿从渑池一路争吵函谷关,又在函谷关吵了几日,是去洛阳还是去许县吵得刘协头都快裂开了。

刘协再一次发现,没有掌兵的臣子擅权,自己似乎依旧不能做主。

一如王允诛杀董卓后,刘协的任何想法都能被王允“据理力争”的驳斥。

几乎都是“陛下你还年幼”“洛阳乃人心汇聚之地,陛下你不能舍弃”“陛下你不懂”“陛下去许县形同迁都,迁都之事岂能草率”“陛下可还记得某某”云云。

刘协又不能对众公卿如对待种辑和杨定一般的态度,种辑和杨定是犯了错,但众公卿一路扶持而来,有功无罪,总不能因为劝谏而获罪吧?

郑牧在提议刘协去许县后,整个人就忽然在刘协面前消失了似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

刘协本想召郑牧商议,但郑牧却以“骁骑将军并无参政议政之权”为由,让刘协自行定夺。

郑牧的理由,似乎有理,但又让刘协郁闷不已。

函谷关内。

郑牧跟鲁肃聚在一处,整理自颍川传来的各州郡情报。

公卿会争吵,这是郑牧早就预料到的。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郑牧以“骁骑将军并无参政议政之权”为托辞,及时抽身而出,不给众公卿玩庙堂权谋针对的机会。

种辑只是一个小人物,这群公卿中如司徒赵温、太尉兼录尚书事的杨彪等等才是真正的大人物,自郑牧曹阳救驾一直到渑池外白波贼覆灭都未曾多开口。

哪怕刘协不按流程杖毙种辑,杨彪等人也只是冷眼旁观,直到确认李傕不会再追来,这才开始摆出三公九卿正官的姿态来。

这群人精公卿很清楚,要争权不在于一时,先确定李傕不会追来不会有危险了才有资格争权。

否则这一路上又岂会让种辑一个小小的侍中跋扈,不过是众公卿忌惮杨定手中有兵又需要借助杨定的兵马来抵挡李傕等叛兵。

“陛下又遣人来召了,将军真的不去廷议吗?”鲁肃自外而来,眼神有些无奈,这是今日刘协第三次召郑牧了。

郑牧未起身,只是邀鲁肃坐在对席:“跟那群公卿玩庙堂权谋并非牧所擅长,更何况,牧只是骁骑将军,并无参政议政的权力。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关注兖州和淮南的局势变化。”

郑牧将最新得到的兖州和淮南情报递给鲁肃。

鲁肃先翻开了淮南的情报,快速的扫了一眼,眼神中多了惊讶:“袁术在寿春集结兵马?这是要北上?”

郑牧心有猜测:“看来勤王迎驾的这几个月,有些消息传到了寿春,让袁术起了些歪心思。但下邳有玄德公在,足以应对,反倒是兖州的局势挺有趣的。”

鲁肃又拿起兖州的情报,眼神中的惊讶更甚了:“曹操欲与吕布联姻,有意让其长子曹昂娶吕布独女?”

“往下看。”郑牧的嘴角泛起笑意。

鲁肃继续往下扫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吕布倒也不傻,独女嫁给曹昂,就等于成了曹氏家将,指哪打哪了。倒是这句‘虎女焉能嫁犬子’,曹操怕是能气得睡都睡不好了。”

“可惜吕布还是不中用,狠话说得令人惊叹,但这仗却是打得一塌糊涂,奇袭鄄城失败,还被曹操给撵回了雍丘。大半个兖州又被曹操给夺回去了。”

“倘若袁术真的北上徐州,曹操极有可能再攻徐州。”

如今的泰山南部、山阳郡南部和任城国都纳入了徐州的势力范围,曹操将吕布赶回了雍丘跟张邈作伴,不会容忍兖州还有城池被刘备抢占。

基于这个想法,鲁肃推断曹操会趁机对徐州用兵。

“吕布不能亡在雍丘。”鲁肃又补充了一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浅显的道理鲁肃是能看明白的。

吕布虽然被曹操接二连三的击败,但只要吕布还有反击的力量就不会被曹操打服。

“子敬有何想法?”郑牧淡笑询问,有意开发鲁肃的大局观潜能。

鲁肃琢磨了片刻,道:“吕布虽然反复无常,但却有诛杀董卓的功劳,曹操亦曾有讨董义举。如今陛下东归,正是施恩旧臣的时候。”

“可奏请陛下遣使者劝和,封吕布为征北将军、兖州牧,封曹操为镇北将军、并州牧。”

郑牧大笑:“袁绍若知子敬这般献计,必然对子敬深恶痛绝。”

河北四州,是袁绍规划的战略目标;兖州亦是曹操选定的立业之地。

鲁肃一句话就要让曹操放弃兖州去抢袁绍的并州,那不就是纯粹的恶心人吗?

鲁肃亦是笑道:“肃给袁绍送一个能征善战的镇北将军,袁绍应该感谢肃,又岂会对肃深恶痛绝?袁绍若不答应,是可以选择拒绝的!至于曹操,若是奉诏便罢,若是不奉诏,将军以大义助吕布征讨曹操,兖州之民又岂会不箪食壶浆相迎?”

既然奉天子了,那约束和制裁不服的臣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天子就是大义,要么奉诏当忠臣,要么抗命当反贼,阳谋在手,镇压一切歪门邪道。

郑牧起身:“看来牧得去见陛下了。”

鲁肃的想法,郑牧亦是认同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吕布不能亡,张邈也不能亡。

先礼后兵。

曹操不去并州,那就是反贼。

对付反贼,那就容易多了,不仅可令吕布征讨,亦可令河内的张扬征讨,郑牧亦可亲自征讨。

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恐怖之处就在这里了!

如袁绍袁术这般势力强劲又有野心的可以不听亦或者阳奉阴违,但曹操却不行。

曹操在兖州本就被士民憎恨,虽然以武力镇压兖州不服,但也容易遭到反噬,倘若曹操在兖州遭到惨败,必然会被群起而攻。

自兴平元年张邈陈宫拥立吕布开始,兖州的战火已经烧了快两年了,曹操若还要在这个时候抗命不遵,在兖州的声望将会降到最低。

郑牧来到函谷关的临时廷议处。

还未进门就听见众公卿的争吵,吵来吵去依旧是去许县还是去洛阳。

刘协坐在主位上,如坐针毡。

忽然门外响起一声“骁骑将军到”,刘协整个心都飘起来了,忍不住起身相迎:“骁骑将军,你终于来了。”

一瞬间,众公卿的眼神齐刷刷的盯上了郑牧。

这些日子,郑牧就没在廷议出现过,如今忽然到来,必有缘故。

杨彪一个眼神,当即就有一个小官出来发问:“骁骑将军,你为何要提议陛下去许县?洛阳乃——”

话音未落,郑牧那肃杀的眼神就让小官下意识的闭上了嘴,而郑牧的喝斥更让小官哑口无言:“本将是骁骑将军,无参政议政的权力,你若不懂律法,可以回去多读书!问本将这种问题,吃饱了撑的!”

众公卿心中泛起异样,更有甚者想跳脚骂人:说这话,骁骑将军你脸不红吗?

郑牧可不管众公卿怎么想,这等破烂政务郑牧可没兴趣掺和。

“陛下!兖州和淮南急报!”郑牧不待众人反应,快速道:“兖州的曹操击败了吕布,将吕布和张邈围在了雍丘;而淮南袁术也在寿春集结兵马,有北犯徐州之心。”

“曹操曾经两犯徐州,若得知淮南袁术也北犯徐州,曹操定会举兵南下,臣不能再留在函谷关了。”

刘协吃了一惊:“骁骑将军要前往何处?”

郑牧凝声道:“回下邳!”

这一声“回下邳”,众公卿也坐不住了。

如今在函谷关的兵马颇杂,杨奉有一千兵,董承有一千兵,沮俊有五百兵,郑牧有千余骑兵,剩下还有三千降卒,其中近两千降卒是白波贼。

郑牧若走,杨奉必然势大,毕竟杨奉也是白波贼出身。

众公卿敢肆无忌惮的吵个不停,很重要的原因是郑牧只约束兵马不干涉政事。

可郑牧一走,这平衡就不存在了,这支东归队伍又要回到以杨奉董承为首的状态。

“骁骑将军,老夫跟左将军也有些渊源,或许这其中只是个误会,老夫愿去信左将军劝和。”太尉杨彪第一次在郑牧面前开口。

杨彪跟袁氏有姻亲,自认为在袁术面前还有些面子。

郑牧摇头:“太尉好意,然而袁术早已存了谋逆之心,不可能因为太尉的书信就能收兵。”

杨彪眼皮一跳:“骁骑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

袁术有谋逆之心?

疯了吧!

论勤王,袁术可是最积极的一个!

杨彪不相信袁术会有谋逆之心。

“太尉可知太傅马日磾如今在何处?”郑牧反问。

杨彪摇头:“老夫虽然不知道太傅身在何处,但太傅奉诏持节出使各州,算算时间也该返回了。”

郑牧冷笑:“返回?太傅在寿春被袁术软禁,抑郁而终,符节都被袁术抢去封赏诸将了。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太尉难道还不曾得到消息?”

“这怎么可能?”杨彪惊愕而起。

马日磾是兴平元年冬季死的,而这个时候关中正在混战,紧接着又是刘协东归,杨彪并未得到相关的消息。

连刘协也是才知道马日磾竟然早在一年前就被袁术软禁而亡了。

“袁术狗贼,岂敢如此!”刘协双眸含泪:“夺朕符节,杀朕太傅,袁氏四世忠良,怎会有如此后人!”

众公卿也傻了眼。

马日磾竟然会被袁术软禁而死?

袁术已经胆大妄为到了这样的程度了吗?

“太尉,你现在还认为你的书信能劝和吗?倘若徐州众人真信了,袁术轻易就能夺得徐州!”郑牧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又抛出一个重磅情报:“太尉可知,为何袁术不勤王了?”

杨彪愣了愣:“袁绍曾遣人偷袭豫州,袁术不得不返回,再后来又败给了袁绍和曹操,只能退去淮南。”

郑牧大笑:“这只是其中之一,真正的原因是孙坚在洛阳得到了传国玉玺!后来孙坚死于刘表之手,传国玉玺就被袁术夺走!”

“私占传国玉玺,又夺陛下符节私封部将,囚禁太傅马日磾令其忧愤而死,太尉不会还以为袁术是个忠良之臣吧?”

若只有夺符节囚禁天使一事还可以勉强说是袁术嚣张跋扈,但若再加上私占传国玉玺,北犯徐州之心,只要不是**都能猜到袁术的目的了。

众公卿都是人精,一个个对庙堂权谋都是潜心钻研过了的,郑牧都将重磅情报摆出来了,众公卿又岂会看不出袁术的野心?

但猜到归猜到,却无多少人谩骂袁术。

这时,年近六旬的司徒赵温开口道:“诸位,陛下虽然脱离了李傕等叛贼的胁迫,但关东士民对陛下却无敬畏之心。我等若还在函谷关争执去洛阳还是许县,只会让关东士民耻笑。”

“洛阳虽然是东都,但如今荒芜残破,不如暂去许县,先让关东士民知晓陛下已经东归。赏功罚罪,先立帝王威仪。”

赵温改口,一部分不支持去许县的公卿,也纷纷改口。

杨彪则是深深的看向郑牧,不过是短短几句话,坚持要去洛阳的司徒赵温就改变了主意。

“此子心思深沉,不与众公卿争论去洛阳还是去许县,却故意等众人争执多日后,才将袁术夺符节占玉玺软禁太傅的事道出,又以袁术在寿春集结兵马有意北犯徐州为由要返回下邳。”

“如此一来,即便是老夫也不能反对去许县了。”

郑牧精准的抓住了众公卿的痛处,一如设计种辑一样,让杨彪不得不惊叹郑牧的心计。

在司徒赵温呼吁去许县后,太尉杨彪也附和了赵温的呼吁。

司徒和太尉都赞同去许县,剩下的一小部分反对声音也消弭无踪了。

人群中,太常王绛、卫尉周忠、司隶校尉荣邵、黄门侍郎钟繇等人,看向郑牧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杨奉和董承对郑牧更是忌惮了。

这两人以前都是靠军威来压制众公卿,结果郑牧不用兵威,只是寥寥数语就让反对去许县的公卿改了主意。

“或许,这是个机会。”杨奉本就得罪了众公卿,又因为郑牧而得不到勤王的最大功劳,即便去了许县也掌不了多少权力。

不想屈于郑牧之下的杨奉,自郑牧口中得到了袁术如今占了传国玉玺,还有谋逆之心,这心中不惊反喜。

“若投奔袁术,助袁术称帝,不仅能报仇,还能封侯拜将!”

杨奉本就是白波贼出身,护送刘协东归也是为了封侯拜将,如今在刘协面前讨不了多少好处,杨奉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瞄向了寿春的袁术。

去许县的路上,杨奉悄然寻到了董承,欲邀董承同寿春。

“安集将军,郑牧势大,我等之前又得罪了赵温和杨彪,即便去了许县,你我二人也未必能有多少功劳可分。与其留在许县受辱,不如同往寿春。”杨奉眼神坚定。

但董承却是顾虑许多:“兴义将军,袁术毕竟是谋逆之辈,未必能成事。”

董承依旧还在奢望,能将女儿送给刘协当美人,对女儿**,董承可是十分精心。

董承的女儿其实比刘协还大几岁,但有时候大一点并非没好处,如今的刘协已经十五岁了,只要初偿男女之事,必然就会食髓知味。

到时候董承就能顺理成章成为国戚,而皇后伏寿和贵人宋都年少,压根就不懂男女之事,也不会如董承的女儿懂“事”,君王不恋皇后床,美人寝宫夜夜歌。

这枕边风一吹,没有勤王大功董承也是地位超然。

若能再生个皇子,那董承就更走运了。

昔日的何皇后也是母凭子贵,贵人变皇后,何进一个屠夫出身的也能当大将军,董承认为自己也能!

前途一片坦荡的董承,可不想跟着杨奉去博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跟着袁术,岂不是还得拼死混军功?

哪有给刘协献女儿来得轻巧!

杨奉见董承不愿同往,遂也不多问,而是去三千降卒中密会李乐胡才韩暹的亲信。

是夜。

杨奉煽动了千余降卒,夺了一部分辎重粮草径自往汝南而去。

郑牧并未追击。

亦或者说,郑牧还觉得杨奉煽动降卒的时间太晚了,又浪费了好几天的粮草。

这些降卒本就是军纪涣散的白波贼,平日里没少干劫掠的事,留在军中不仅要花钱粮养,还得花心思拉拢分化、整肃军纪。

最重要的是,这群白波贼的战斗力太低了,得了近两千战**郑牧,压根瞧不起这些白波贼降卒。

杨奉这一煽动,反而去了郑牧的心病。

反倒是杨定的那千余降卒中,有不少悍卒,杨奉带走了千余白波贼降卒后,郑牧就顺势接管了剩下的降卒。

又菜又不安分的降卒离开了,剩下的自然就容易安抚和招揽了。

同样,杨奉和白波贼降卒跑了,众公卿的心也安稳了不少,毕竟降卒尤其是白波贼降卒难以令人信任。

如今已经是二月天。

初春的气息已经逐渐在萌芽,凛冬的寒意也在渐渐消退。

看惯了关中人间惨剧的众公卿,刚抵达许县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洋溢着笑容的农夫,还有热情吆喝的商贩,都是在长安这几年看不到的。

长安的农夫和商贩,没有笑容,没有吆喝,有的只是恐惧和麻木。

活都活不下去了,甚至还有易子之事,谁又会有笑容?谁又会热情吆喝?

天子和公卿要来许县,这许县自然是有准备的,颍川太守陈纪引了许县文武在城外迎接。

走了大半年的刘协和众公卿,在看到许县的民生繁华时,心中就已经多了几分安稳感,再看到修缮过的许县城池后,众人心中的安稳感觉更甚了。

陈纪见到刘协,见昔日年幼的刘协已经快赶上自己的身高,那依旧有稚气的脸上多了风霜之色,不由有些感伤:“自与陛下洛阳一别,如今已经过去五年了。幸得陛下无恙,也了却了老臣的心中憾事。”

昔年,陈纪不愿意跟董卓同行去长安,董卓心中恼怒又顾及陈纪名声,于是将陈纪委任到了黄巾肆虐的青州任平原相,同时被委任的还有北海相孔融,董卓是想借助黄巾来除掉陈纪和孔融。

而事实上,平原国的确也被黄巾给攻陷了,陈纪也不得不避祸沛国。

如今见到刘协,陈纪忍不住回忆过往。

刘协亦是伤感,毕竟陈纪以前就是近臣,如今还能见到年迈的陈纪将许县治理如此繁荣,又不忘勤王救驾之心,刘协伤感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敬意。

三君陈纪,无愧君子之名!

二月中。

刘协开始论功行赏。

这次勤王救驾,刘协原本认定郑牧的功劳最高,但郑牧却对刘备和陈纪盛加赞赏,没有刘备就没有这次勤王救驾需要的兵马和粮草,没有陈纪就没有许县的繁华。

总之要论勤王功劳,陈纪第一、刘备第二、郑牧第三。

郑牧这样做除了让陈纪和刘备有机会进入庙堂,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众公卿“谦让”

瞧,勤王的最大功臣郑牧,不仅不效仿李傕郭汜亦或者杨定杨奉董承等人,自封车骑将军、大将军、大司马之类的有多大官就自封多大官,反而主动遣让,将大部分功劳给了负责后勤诸事的陈纪和刘备。

郑牧都谦让了,其他人难道还要争功?

在杨彪的暗暗唾弃下,最终这朝中的人事职务有了调整。

以陈纪为司徒、兼领豫州牧、录尚书事。

加封刘备为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迁为大司农、平尚书事。

加封郑牧为护军将军、兼领颍川太守、平尚书事,掌管选拔武官,统督诸将。

原司徒赵温则改为司空,专负责刘协在颍川的行宫建设;杨彪的太尉一职不变,但录尚书事改成了平尚书事。

虽说这功劳的计量有些问题,但如何分功劳,更多的是利益平衡,即所谓的“谦让”。

如果杨彪坚持要录尚书事,这许县事郑牧和刘备就会撒手不管,杨彪这个录尚书事也难有多大权力。

马日磾都被袁术软禁而亡了,没有军力的支持,谁认杨彪的“录尚书事”?

大司农负责的是国家财政,这本质上权力其实没有多少的改变,毕竟当不当大司农,刘备势力的财政也是刘备管。

只不过当了大司农,刘备的财政权就不仅限于麾下的城池了。

郑牧的护军将军品级不高,也就比骁骑将军大一些,但其核心却是“掌管选拔武官,统督诸将”,这个权力的赋予,才是最重要的。

品级低无事,如今天下动乱,也不怕今后无官可升,这种小事郑牧不会在意,毕竟就算冠个大将军的名号,也只能用于局部地区,没实际好处还容易引起争议。

但“掌管选拔武官,统督诸将”这个权力的赋予,却是郑牧需要得到的!

再加上“平尚书事”,许县的汉**实际上成了以“陈纪、刘备和郑牧”为核心决策,陈纪负责统辖百官,刘备负责统管财政,郑牧负责统督诸将。

这也是为何杨彪有些闷闷不乐的原因,郑牧自己不居功,却故意让陈纪和刘备来分政务大权,再以低品级的护军将军来选拔武官、统辖诸将,牢牢的将兵马掌控在手。

不仅如此,刘协还当场提出了让荀攸当尚书令!

要说这其中没有郑牧的撺掇,杨彪是不信的。可就算猜到又如何?

除了刘备是名义上郑牧的顶头上司外,陈纪和荀攸跟郑牧其实都没隶属关系,更别提门生故吏了亲朋了。

郑牧不仅不居功,还让贤!

简直快成了公正廉明的代表,哪怕杨彪赵温等人想给自己的门生故吏亲朋谋好处都得掂量下,否则就是德行连郑牧都不如。

郑牧俨然在此次勤王护驾分功大会上成了道德标杆,注重名声修养的公卿们哪怕心底骂得再欢表面也得装出比郑牧更有德行,更“谦恭”。

论庙堂权谋,郑牧的确比不上这群深谙个中巧术的公卿。

但郑牧善兵,懂得抓住弱点,这群公卿尤其是以杨彪赵温为首的,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

这群人个个都自诩名仕贤臣、官场清流,对名声是很看重的。

昔日刘备当徐州牧都要三辞三让,这群公卿又岂敢不“谦让”?

只要郑牧带头“不居功,让贤”,公卿们就得跟着学,否则就是贪功无德。

即便有个别“不要脸”的,也不敢在此刻冒头。

当委任诏书送到下邳的时候,刘备的人是懵的,连圣旨都忘记接,脑海中一直回荡“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迁为大司农、平尚书事。”

幸福来得太突然,压力也来得太突然。

“大司农,请接旨!”

来宣旨的小黄门,比起早年间刘备见到的小黄门完全是两个姿态。

昔日的小黄门给刘备宣旨的时候都是一脸嫌弃,毕竟当时的刘备就封了一个县尉;但如今来的小黄门,反而隐隐有畏惧讨好之意。

“臣,谢陛下恩典。”

刘备这才反应过来,接过圣旨,目光仔细的在“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迁为大司农、平尚书事”上扫了几遍,确定没听错没看错后,刘备的心中忽然又有些患得患失。

“子武给备谋的官职太高了,只一个镇东将军就够了,大司农和平尚书事,备不懂啊!”送走了天使,刘备召来诸葛瑾、糜竺、孙乾、简雍、陈登和郭嘉,商议这次升迁之事。

但刘备显然忘记了,当诸葛瑾说没当过县丞的时候自己是如何顾虑诸葛瑾的。

诸葛瑾见刘备迟疑,遂宽慰道:“使君,大司农主掌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财政收支,与使君平日里掌徐州财政之事并无多少区别,只是更繁琐了一些。”

“平尚书事就更简单了,陛下遇到难事,使君去解决难事就足够了。就譬如袁术如今在寿春集结兵马有北犯徐州之意,这对刚刚东归的陛下而言是一种挑衅,使君请命击败袁术,就是替陛下解决难事。”

诸葛瑾言简意赅的,将这大司农和平尚书事用刘备能理解的方式道出来。

刘备这一听瞬间明白了,替国家管钱,替国家讨贼,就这么简单,这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消失。

“陛下诏令备入许县觐见,备也正有意去许县寻子武,只是这往返至少也得半个月。寿春的袁术又在集结兵马,令备有些担忧,诸位可有应对之策?”刘备不再患得患失后,言辞举止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诸葛瑾未答,而是看向了新来的州府书佐郭嘉。

郭嘉来下邳也好几个月了,但一直都很少发言。

陈登同样看向了郭嘉,对这个忽然成为刘备幕僚的青年也颇感好奇,郭嘉很少发言又时常待在刘备身边,必然不是无才之人。

刘备见诸葛瑾和陈登都看向郭嘉,遂问道:“奉孝,你可有良策相告?”

郭嘉只是淡淡开口:“天子东归,最紧要的事就是树立威仪恩信,袁术若真有北犯徐州之心,正合天子心意。将军奉天子令征讨不服,兴大义之兵,伐叛逆之贼,这是喜事,无需忧虑!天子需要一场胜仗来树立威仪恩信,而将军同样需要一场胜仗来树立威信。不怕袁术集结兵马,就怕袁术集结了兵马不敢出兵!”

郭嘉一语道破玄机,诸葛瑾、陈登、孙乾和简雍,纷纷惊叹不已。

尤其是陈登,是除郭嘉外唯一看破端倪的,此刻也对这个新出现的州府书佐有了新的认知。

刘备将诏令一事告诉众人到问策只有片刻时间,郭嘉就洞悉了这其中的利害,这样的急智不是常人能具备的!

“郭书佐见解非凡,令人钦佩!”陈登由衷而赞,遂向刘备道:“使君,这一年以来,针对淮南的布防已经足备,即便袁术出兵也不足惧。使君可放心前往许县觐见天子,天子累受贼人挟持,使君又是王室后裔,当以天子为重!”

刘备见众人皆劝,遂不再迟疑:“既然是天子相召,备自当星夜兼程前往许县。是否要调云长和益德回下邳助阵?”

陈登摇头:“曹操在兖州击败了吕布,若听闻袁术出兵,极有可能再犯徐州。关都尉和张都尉的兵马不可擅动,子武在许县,必然有针对曹操的计策。我等无人比子武更了解曹操!”

曹操打吕布、打袁术、打陶谦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路高歌猛进,唯独回回遇到郑牧的时候都会吃亏。

陈登有时候都在想,郑牧是不是专为制衡曹操而生。

不仅陈登惊讶,郭嘉同样惊讶。

在下邳的这段时间,郭嘉了解了不少与郑牧有关的,发现郑牧在针对曹操的时候得心应手,对曹操的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惊愕的程度。

兵法中的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

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得精准的洞悉敌我双方的优势,然后抓住那转瞬而逝的时机让敌人不得不按预定的剧本作出对应法反应。

偏偏这样的战术,郑牧用了两次,还都逼迫曹操不得不舍弃粮草辎重!

一次是天时地利人和,两次还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就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郭嘉更相信郑牧对曹操性格的精准分析,知道曹操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作出权衡取舍。

就如同郑牧在谯县的时候,曹操留下了粮草,而关羽同样去截粮草却被曹操下令焚毁,同一个战术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执行,效果截然相反!

刘备留下诸葛瑾、糜竺、孙乾、简雍和陈登负责徐州的军政,只带上了陈到和郭嘉与五十骑亲卫,星夜兼程的前往许县。

郭嘉如今还未因为酒色过度伤了身子,骑马舞剑亦是精通,下邳到许县的几日行程虽然会令人疲累,但还不至于受不了。

数日后。

刘备抵达许县。

早已得到消息的郑牧,先遣鲁肃在城外迎接,随后众人来到了城内郑牧的府邸中。

“子武。”

刘备见到郑牧,脚步也变得急促。

如今两家联姻,这关系也比寻常人更亲近一些。

寒暄一阵,众人在宴席中落座。

除了刘备、郭嘉外,宴席中还多了一个眉清目秀又身材魁梧的俊少年,已经年满十五的诸葛亮。

郑牧勤王救驾的这几个月,诸葛亮不仅在协助陈纪理政,也在陈纪的引荐下,拜入了司马徽的门下求学。

司马徽善识人,见诸葛亮好读书但不求甚解,只领会个中要义但不会逐字逐句的寻章摘句,对诸葛亮的天赋才智更为惊讶。

于是司马徽除了偶尔给诸葛亮指点迷津外,更多的时候就是根据诸葛亮的需求提供相应的书籍。

与其说司马徽在教诸葛亮,倒不如说司马徽如同一个图书管理员一般,替诸葛亮收集各行各业的书籍,内容不仅仅限于儒门,亦有诸子百家,其中法家的书籍诸葛亮看得最细。

法家的书籍太少,对法家有研究的名仕也少,为了给诸葛亮寻找法家类书籍,司马徽可没少受罪,但司马徽却很享受,培养且见证一个天才,那成就感不是寻常人能体会的。

这是郭嘉和诸葛亮的第一次会面,一个二十六学业有成,一个十五正在求学。

两人都是聪睿之人,并不缺聊天的话题,郭嘉个性不羁,直接将席位搬到了诸葛亮身边,而诸葛亮看似正经但其实内心也是个腹黑的,只不过往日里被约束得太狠,养成了端庄的习惯。

而诸葛亮本心又是个不羁的,这端庄的外表和腹黑的内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倒有了一股别样的风流俊逸,令人忍不住亲近。

见郭嘉和诸葛亮聊得正欢,刘备也将席位搬到了郑牧跟前,与郑牧叙旧以及了解刘协和朝中公卿。

当料到刘协杖毙种辑的时候,刘备忍不住惊呼:“种辑虽然有过错,但也是东归义士,陛下以杖毙的方式惩处,未免让东归义士寒心。子武为何不劝?”

郑牧轻笑:“东归的公卿无一人相劝,牧为何要劝?”

刘备顿时蹙眉:“难道这种辑犯了众怒?”

郑牧微微点头:“种辑犯众怒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公卿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在试探牧是否会如李傕郭汜亦或者杨奉杨定一般恃武而骄。”

“这些人可都不是易于之辈,一个个都是人精,在抵达渑池之前,不论牧做什么决定都不会有强烈的反对之意。然而在抵达渑池确认李傕不会再追来后,为了去洛阳还是来许县,这群公卿却争吵了十余日。”

刘备眉头更紧:“又不是迁都许县只是让陛下暂居许县,怎么会争吵十余日?如今时局动荡,洛阳又残破,来许县不应该由陛下一言而决吗?”

“咦,不对。”刘备忽然反应过来:“子武怎会容忍他们争吵十余日?”

郑牧笑道:“去许县,是牧私下给陛下说的,随后牧便以‘骁骑将军无参政议政之权’为由,一直待在了军营中,任由这些公卿争吵。”

“这一路上,牧对陛下一直都恪守了人臣本分,尽可能的让陛下对政务亲力亲为。虽说有欺负陛下年幼的嫌疑,但若不让陛下明白,即便我等掌兵之人不擅权陛下也做不到一言而决,又岂会器重我等?”

刘备恍然,明白了郑牧的用意。

不论是董卓,还是李傕郭汜,甚至于杨奉杨定董承,都是在倚仗兵威。

这会让刘协内心有一种不能亲政就是因为掌兵之人擅权的深刻印象,而当刘协亲政后发现朝中的公卿更难对付的时候,就会进行横向对比。

而这个时候,掌兵之人不擅权又却能助刘协约束朝中文武,那么刘协就会更信任掌兵之人。

这种手段用来对付涉世未深的刘协并不光彩,故而郑牧只是私下里跟刘备说道。

“天下未定,朝中之人却依旧不能齐心。”刘备轻叹,语气也多了几分担忧:“连子武都要选择避让,备也没信心能稳住朝廷人心啊。”

刘备忽然觉得这个大司农、平尚书事是个烫手的宝玉,想扔舍不得,不扔又烫手。

要跟朝中的文武公卿权谋争斗,刘备自觉没这个本事,刘备更喜欢镇东将军这个军职,只要去讨伐叛逆就够了。

但郑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刘备来处理朝中政务,然后就可以尽情的用兵了。

岳武穆打得金兀术跟流浪狗一般,结果因为朝中没人能稳住朝局,最终冤死风波亭。

诸葛亮能常年不在刘禅身边而专注于军事,亦是因为刘禅宝宝是诸葛亮亲自教出来的,诸葛亮相信刘禅能处理朝中政务。

虽说刘禅宝宝也犯过错,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合格的,瑕不掩瑜。

郑牧不想自己跟岳武穆一样因为朝中无人而功败垂成,故而需要一个能绝对信任的人在许县助刘协理政。

刘备就是郑牧认定的最合适的人选!

让刘备当大司农,就是为了合情合理的掌管国家的财政,不论是税收还是盐铁,掌管了财政大权,才能支持郑牧用兵。

如今都奉天子了,郑牧自然也不能再用官匪勾结的手段来筹措钱粮了。

“牧只善军事,处理政务的方式只会将各级官吏当军中将校用,故而会选择避让。但玄德公执掌徐州也有一年多了,这政务上必然比牧更擅长。”郑牧可不想刘备忽然泄气,也学郑牧避让政务,遂循循而劝:“为此,牧还给了陛下一个提议,征辟颍川荀氏的俊杰荀攸荀公达来当尚书令。元方公也出任了司徒、录尚书事,玄德公可以先跟着元方公多学学,再多与荀公达结交。牧相信,用不了几年,玄德公一定会得心应手的!”

顿了顿,郑牧又道:“这几年,玄德公再亲征几个宵小树立权威和军功,之后就可以全心全意的坐镇许县接替元方公出任司徒、录尚书事,恢复国计民生大事。”

“而这征战,玄德公就不要再跟牧争抢了。牧统兵在外,玄德公辅政在内,就不会有宵小坏国家大事,乱国家法度了。”

“倘若玄德公也管军不理政,万一陛下受小人撺掇,如昔日小黄门左丰陷害卢尚书一般,岂不是坏国家大事?”

“卢尚书面对的只是一群黄巾贼,临阵换将还能赢,可我等面对的,是袁绍、袁术、曹操等野心之辈,这些人可不是区区黄巾能比拟的。”

“玄德公啊,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朝中奸臣作祟,令我等武人难全忠义吗?”

郑牧的口号喊得响亮,情绪渲染也十分到位,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管军,你管政,各取所长。

刘备果然想起了昔日的不公平待遇,恩师卢植因为没有讨好小黄门左丰就被撤职,还被囚车押解入洛阳,何等的憋屈!

同时,刘备也想起了昔日鞭笞督邮的事,辛辛苦苦征战,只得了个县尉就算了,结果县尉还没当多久就要被撤职,原因竟然是可笑的“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

朝中奸人作祟乱政,而有功的武人却只能蒙受冤屈。

想到这里,刘备的眼神也变得坚定。

不论是刘备,还是郑牧,都是以军功立业,倘若真的因为朝中奸人作祟而难全忠义,岂不是又要上演当年冤事?

“备明白了!”刘备不再去担忧能不能斗得过朝中的公卿,这不是能力是否足够的问题,而是刘备必须要在朝堂有话语权的问题。

若无话语权,如郑牧、如关羽、如张飞、如鲁肃等依附在刘备麾下的武人,哪怕军功再高都都难有出路!

念头通达的刘备,脸上又洋溢了笑容和自信。

郑牧见刘备想明白了,心中亦是高兴,有刘备在就不用去忧心政务了,相对于繁琐的政务郑牧更喜欢军务。

奉天子以征天下,兴大义之兵,诛叛逆之贼。

有了这个优势在,郑牧的用兵之法又会增添许多的奇策正策。

顿了顿,郑牧又道:“如今吕布受困于雍丘,子敬曾提议,可论吕布和曹操旧日功劳,加封吕布为征北将军、兖州牧,加封曹操为镇北将军、并州牧,并遣使者劝和。明日玄德公觐见陛下时,可提出此策!”

刘备的瞳孔微微一变:“曹操岂会同意?如今曹操已经得了大半个兖州,不可能安心去并州的。”

郑牧咧嘴一笑:“不同意就打!如今天子已经到了许县,牧也无需再在兖州玩平衡之术了。牧奉天子令征讨不臣,曹操不同意,就将曹操彻底撵出兖州!这兖州的鹬和蚌相争了这么久,牧这个渔夫再不出现,岂不是令鹬蚌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