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 第98章 料胜先料败,郑牧诈唬吕布使者

见张飞依旧未能重视亢父,郑牧知道不给张飞讲通彻,这去任城也难以安心,遂道:“如今吕布屯兵濮阳,玄德公屯兵任城,而牧又屯兵亢父。值此凶险困境,益德若是曹操,会如何破局?”

张飞沉吟片刻:“曹操若是继续攻打濮阳,俺们就有机会去打鄄城;而曹操若是攻打亢父和任城,吕布也会趁机攻打鄄城。”

“故而,俺以为,曹操唯有在鄄城固守,以静制动,或许还有保命的机会。”

“兄长又来信说,吕布欲结盟共讨曹操,俺不认为曹操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张飞的分析思路,乍一看其实很合理:曹操打刘备和郑牧,就得担心吕布偷袭鄄城;曹操打吕布,就得担心刘备和郑牧偷袭鄄城。而留在鄄城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有机会保全己身。

然而,张飞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却不是奸雄曹操的想法!

曹操善诡诈,亦有胆气冒险,若以正常的思维去揣度曹操的用意,必然会被曹操以奇致胜!

就如同年初,曹操二月退兵、四月复征,如刘备、陶谦等人皆是始料未及。

郑牧目光微凛,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倘若曹操真如益德所言,已经没了反败为胜的机会,那么不论是吕布还是玄德公和牧,就得面对更大的敌人了。”

张飞不解:“更大的敌人,还能有谁?”

郑牧目视北方,徐徐开口:“袁绍!”

“袁绍?”张飞吃了一惊,但又摇了摇头:“子武之意,袁绍会出兵?可曹操跟吕布都打了两个多月也未见有袁绍兵马南下,否则吕布腹背受敌,又岂能守得住濮阳?俺估计,袁绍肯定还在北方跟公孙瓒争锋,没能耐南下呢。”

郑牧轻轻摇头:“益德,倘若玄德公令你出征吕布,而益德又跟吕布打了个势均力敌,你是希望玄德公让牧来助你破敌,还是你想独自破敌?”

张飞不假思索:“那肯定不能让子武你来助俺啊,俺又没输!”

话音一落,张飞语气一顿,遂明白了郑牧的意思:“俺明白了,袁绍不助曹操,是因为曹操不愿意袁绍出兵相助。”

“可袁绍又不可能真的让曹操被吕布击败,所以袁绍一旦确认曹操没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必然会趁着吕布在兖州立足未稳的时候,出兵兖州!”

见张飞明白了个中关键,郑牧徐徐点头:“的确如此!不论是去年袁术北上兖州,还是陶使君破泰山略任城,袁绍都曾出兵助曹操。”

“因为袁绍很明白,在彻底击败公孙瓒之前,他需要曹操在兖州挡住一切不服的势力。”

“在兖州的曹操,亦只是袁绍在黄河以南的守户之犬。这守户之犬若是被打死了,袁绍这个当主人又岂会坐视不理?”

张飞沉吟片刻,疑道:“可这跟曹操来打亢父又有什么关系?”

郑牧眼神凌厉:“因为曹操,不想当袁绍的看门犬!似曹操这等人物,必然是不甘人下的,故而牧料定,当曹操发现留在鄄城难有作为的时候,必然会冒死求生。”

“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曹操就越可能会出现!”

“若益德在亢父不作提防,让曹操再次取得了亢父,必将自泗水而下到小沛。而取得粮食补的曹操,就能从小沛再杀向郯城,然后折道泰山道返回。”

“这死路,就变成了生路!”

“益德,你要清楚,我等这次北上的核心目的是为了让玄德公在徐州树立威名,而非要在兖州跟曹操分生死;倘若因为一时不慎而让曹操再临徐州,玄德公还有颜面留在徐州吗?”

“战场乃凶险之地,料胜先料败,方可立于不败之境!”

张飞凛然。

想到若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让兄长刘备在徐州颜面大失,张飞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没有什么事比自己兄长当上徐州牧更重要的了!

“子武放心,俺知道该怎么做了!”张飞收起了轻视之心,眼神也变得坚毅。

郑牧在亢父留下了三千丹阳步卒给张飞,然后亲率一千丹阳骑兵前往任城,而典韦则是率一千步卒在南阳湖另行安营扎寨。

亢父到任城并非直达,中间要绕过南阳湖。

在《史记》中,曾几处提及“齐之南阳”。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越王曰“愿魏以聚大梁之下,愿齐之试兵南阳、莒地,以聚常、郯之境”。

《史记.鲁仲连列传》载: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以为亡南阳之害小。

《孟子.告子下》载: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虽有南阳,然且不可。

虽说张飞收起了对曹操的轻视之心,但郑牧并不会将亢父的安危都交给张飞一人,让典韦在南阳湖另行安营扎寨,以及带走一千丹阳骑兵也是为了能够及时策应,以防不测。

对手是曹操,容不得郑牧有半分的疏忽大意!

且不论人品,单论胆气,曹操可是敢在绝境下跟袁绍换家的,若不是抢先一步烧毁了乌巢,曹操的本寨就会被张郃高览击破。

安排妥当后,郑牧便亲率骑兵绕过南阳湖,于酉时抵达任城,刘备得知郑牧到来,亲自出城相迎。

寒暄见礼后,刘备遂提及王楷前来游说结盟一事:“王楷前来游说结盟,真假难辨,郑都尉认为,备是否应当与那吕布结盟?”

“王楷如今在何处?”郑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王楷的位置。

刘备应道:“备昨日以王楷原来疲顿为由,让其先在驿馆休憩,今夜会设宴款待。”

郑牧轻笑:“待牧先去驿馆,会会那王楷!”

刘备又道:“王楷身边,有一猛士,颇为骁勇!为防不测,可让云长跟郑都尉同往!”

郑牧微有诧异:“竟需要云长亲往?这猛士如何称呼?”

论个人武勇,郑牧虽然比不上关羽,但也能跟刘备平分秋色,即便没有典韦护卫,郑牧也不会逊色寻常猛士。

如今去驿馆见王楷,刘备却要让关羽同往,这让郑牧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刘备的眼神有赞许:“此人姓张名辽,乃雁门马邑人,如今是吕布麾下校尉。云长言其不凡,有切磋之意!”

竟然是张辽!

汉末诸将中,有史载万军斩将的,一个是关羽刺死颜良,一个是张辽阵斩踏顿。

“虽然不能让张辽背弃吕布,但却也能趁机让关都尉跟张辽结些情谊。”在得知来人是张辽后,郑牧心中就有了想法。

让张辽背弃吕布肯定是不可能的,似张辽这等有忠义之心的勇将,除非吕布犯下了令张辽不得不背弃的大错,张辽是不可能离开吕布的。

而张辽若是一个会轻易背弃吕布的,即便投了刘备,郑牧也会想办法让张辽死于意外。

郑牧没有拒绝刘备的好意,将兵马驻扎在城内后,便与关羽同往见王楷。

来到驿馆前。

郑牧忽然开口:“听玄德公言,云长有意跟那张辽切磋一二?”

关羽点头,眼中有期待:“羽的确有此想法!郑都尉可有法子?”

郑牧笑道:“此事不难,稍后牧邀王楷对弈,关都尉则可趁机邀张辽于内院切磋,王楷必不会反对!”

关羽丹凤眼一眯,凤目有喜色:“便依郑都尉之计!”

两人联袂走进驿馆,报出了身份。

听闻郑牧和关羽到访,王楷顿感惊讶:“击败李进和曹休的郑牧,怎会是他?”

刘备为何会将酒宴推迟一日,王楷心知肚明。

而王楷在驿馆的时候,也对刘备军中善谋者多有猜测,譬如下邳名仕陈登、广陵名仕张纮等,却唯独没想过来的人会是郑牧。

“或许,未必如此。”王楷心中不太相信郑牧就是刘备军中的善谋者。

武将善谋这是很可怕的!

试想,若吕布有陈宫的脑子,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事?一想到这种可能,王楷的心情就多了几分沉重。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王楷起身与张辽来到院门外迎接郑牧和关羽。

初见郑牧,王楷的内心就是一震,却见郑牧衷甲佩剑,尽显神武英姿。

“徐州陶刺史麾下、骑都尉郑牧,见过王中郎!”在王楷打量的同时,郑牧也在打量眼前这个巧辩策士。

但凡能出使的,无不是能言善辩的,郑牧不会因为王楷不够有名气就对其有所轻视。

寒暄见礼。

郑牧邀王楷对弈而坐,遂道:“王中郎,你我可以对弈解闷,而关都尉和张校尉却是无聊。牧有个提议,不如让关都尉与张都尉切磋一二如何?”

王楷向吕布提议带个武将跟随,本就有向刘备一方展示武勇的意图,于是儒雅而笑:“楷也正有此意!张校尉,你便与关都尉切磋一二,但勿要伤了和气!”

关羽和张辽对视一眼,四目都有战意,纷纷拱手一礼,来到院中空旷之处比试。

王楷则是目视郑牧,一边落子一边试探:“曹操深谙兵法,又诡诈多疑,亢父险道不可能不留有兵马把守,然而亢父却被刘豫州轻易拿下,楷心中甚是钦佩。”

郑牧轻笑一声,并不打算跟王楷互相试探,而是佯装自傲和对刘备的不屑:“刘豫州可没这个本事!这次北伐兖州,夺取亢父和梁父两处险道,皆是牧的功劳。”

“牧与刘豫州兵分两路,然而牧都拿下梁父险关了,刘豫州还被曹操的部将乐进阻挡在亢父,若不是刘豫州作战不利,牧早已杀入东平国,又岂会在亢父屯兵?”

王楷吃了一惊,看向了正在跟张辽切磋的关羽:“郑都尉,这话还是慎言!”

郑牧不以为意:“此次北伐,牧居头功,何须慎言?”

王楷心中更惊,压低了声音:“郑都尉莫非担心刘豫州抢功?”

郑牧哈哈一笑:“王中郎多虑了!牧是徐州的骑都尉,而刘豫州虽然是陶使君表奏的豫州刺史,但实际上只是替陶使君在小沛看门守护罢了。牧又岂会担心刘豫州会抢功?”

“牧只是遗憾未能拿下东平国,无法对鄄城构成威胁,否则以牧原本的计划,是要提着曹操的头颅回徐州,以告慰被曹操屠戮的徐州士民!”

王楷有些拿捏不准郑牧这些话的真假,遂又道:“难怪刘豫州昨日不同意跟温侯结盟,是楷问错了人。曹操屠戮徐州,亦杀兖州名仕,陶使君跟吕温侯都有共同的敌人。不知郑都尉可愿与吕温侯结盟,同讨曹操?”

郑牧没有回答,看着棋盘也未落子,而是反问道:“若是结盟,吕温侯准备如何攻打曹操?”

王楷不假思索:“自然是兵临鄄城,举兵强攻!”

郑牧哈哈大笑:“倘若吕温侯只是这般想法,那牧可不敢跟吕温侯结盟。”

王楷不由疑道:“恕楷愚钝,不明白郑都尉的意思。”

郑牧眼神一变,那凌厉的眼神让王楷忍不住内心一慌,却见郑牧语气严肃、一字一顿地道:“因为,牧,不会跟死人结盟!”

王楷大惊失色:“郑都尉,楷更不明白了!”

郑牧冷笑一声:“王中郎,牧本以为张邈陈宫敢拥立吕布反叛曹操,必然有善谋者眼观大势,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浅智之辈。”

王楷的脸色再变,语气也多了愠色:“郑都尉,这话有些过了。东郡陈宫颇有谋略远见,岂是浅智之辈?”

“过吗?”郑牧不屑而道:“曹操大军在徐州时,尔等不守亢父险道,却坐守濮阳,牧看不见陈宫有甚谋略?曹操本是袁绍在黄河以南的看户之犬,尔等只知兵临鄄城,却不知以曹操为诱饵去伏击袁绍,牧亦看不见陈宫有甚远见。”

“若牧与吕布结盟,一同兵临鄄城,曹操势穷必向袁绍求援;若袁绍又自白马津和仓亭津分别入东郡和东平国,岂不是反被袁绍困在鄄城?”

“王中郎饱读经书,岂不闻庄子游山林见蝉、螳螂、异鹊故事?”

“又如这棋盘围子,只贪图眼前小利,却不识大局,除了兵败身亡,牧不认为吕布还有生路!”

“让跟死人结盟,王中郎是在小觑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