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风见裕也在警视厅的地下停车场里见到了刚刚离开刑事部长办公室乘坐电梯下楼的菅野信之。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对方。
——虽说他们两个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仇人”，但也是分外眼红。
毕竟菅野之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公安起过冲突，而风见也因为前几个月的七号馆事件暗中调查过菅野——两个立场不同，世界观不同的人见面后自然会碰撞出火花，这是不可避免的自然定理。
“外事一课，当然了。”最先开口的菅野冷哼了一声，“当时我就奇怪，吞口议员的死为什么会招来一群外事一课的公安，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你们在追查一伙儿外国人。”
“不全是外国人，也不仅仅是‘一伙儿’。”风见裕也推了一下下滑的眼镜，“这里不方便说话，换个地方？”
菅野轻耸肩膀，示意他无所谓：“你们公安不会打算把我带到一个监控死角，然后用头套罩住我的脑袋吧？”
风见见菅野的态度很认真，于是也给出了认真地答复：“用不着这么麻烦，如果我们真打算这么做，电梯门刚开的那会儿你就已经被套上头套了。”
菅野挑起眉毛：“虽然这里是地下停车场，但也依旧算是警视厅的地盘……”
“——这里跟外面的街道有什么区别吗？”
“哈。”菅野乐了，也不知道是被风见的这句话逗乐了，还是被公安的认知观念逗乐了，“我想也是。”
风见看菅野没有提出进一步的问题了，于是转身离开电梯间，打开门进了停车场内部，电梯间的旁边有一间吸烟室，风见带菅野走进吸烟室，打开吸烟室的排风扇，然后动手将门反锁。
菅野当然也注意到了风见反锁吸烟室大门的小动作，抿嘴道：“看来我们接下来要谈的话题十分严肃。”
“——你都了解多少？”
“了解什么？”
“我们的对手。”
菅野看上去一头雾水：“定义‘我们’。”
“鉴于你会参与接下来的行动，这里用‘我们’会让你感到奇怪吗？”
“鉴于我和你们公安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非常良好，所以是的，我觉得很奇怪。”
“好，那我换种说法——公安接下来要对付的对手。”
这件事情，黑田已经在楼上跟菅野说了一个大概。
当然黑田提供的信息，菅野基本上早就从灰原的口中得知了，所以他当时还得在黑田的面前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也是蛮累的。
“有人告诉我你们公安把他们称为‘组织’。”菅野开口道，“说实在的，你们就不能取一个更有辨识度的名字吗？就比如说……呃……‘HR’？我的意思是，没人喜欢‘人力资源’，对吧？反正我可讨厌警务部的那些人了，尤其是监察官，他们一直想找个理由把我踢出警视厅。”
“你就没有想过帮大家一个忙，自觉离开？”
菅野撇了撇嘴，笑道：“这是个有趣的提议，可我要是走了，还有谁能承担得起恶心你们的职责呢？一想到有一群不配做警察的人在我走后可以肆意妄为，我就感到责任重大，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更何况，一个良性发展的团队总要有一个共同敌人，为了警队，我不介意当这个恶人。”
这次轮到风见挑眉毛了：“真是高大。”
“多谢夸奖。”
“——不过可惜的是，公安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知道，我很幸运，你们总是需要那种喜欢拔人手指甲的，善于颠倒黑白，拥有严重自恋倾向且毫无同理心的悖德狂……而我显然不是其中的一员。”菅野停顿片刻后对着风见露出笑容，“也许下一次你们公安可以在监狱里搞个公开招聘，应该能找到不少符合你们口味的潜在人选。”
风见咬了咬牙，他显然对菅野的这番话感到愤怒，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菅野是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他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从而做出错误的行动或判断，他才不会上那个当！
“你讨厌我们公安。”
“这倒是提醒我了，否则我都不知道。”
“——我们也不欢迎你。”
“显而易见，你的眼神告诉我了一切，如果我们没有生活在法治社会，你也许会在人行道上拿锤子敲碎我的脑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安**这次行动中来，我也不知道这一安排在这之后还会不会长时间作数，但眼下我收到了上面的命令，所以我没得选，作为接下来这场行动的指挥，我只能选择和你合作——哪怕我并不愿意和你合作。”
“我们终于能在某一点上达成共识了，风见警官。”菅野说道，“别担心，我会同意加入这次行动，全是因为你们公安打算营救那位即将被人斩首的可怜女性，我没打算长久加入你们公安队伍自找罪受，所以等这次行动结束，你去做你的工作，我去做我的，我们继续保持原先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风见勉强可以接受。
他点了点头：“回到刚才的问题，你都知道关于组织的哪些事？”
“我只被告知了‘我应该知道’的内容。”
“比如？”
“比如你们正在追查一个有相当势力的跨国犯罪集团，其正式成员总是会以‘酒名’命名——就好比说阿玛罗尼，她才是当初在杯户酒店枪杀了吞口议员的真凶，还在后来杀害了铃木汽车公司的董事长枡山宪三……”
菅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这就意味着当初那个‘村濑崇’只是一个被有心人捏造出来的替死鬼，被谁捏造出来的呢？我想和那些在杯户酒店为阿玛罗尼清理现场的是同一批人……”
菅野就差指名道姓地说“是公安为了掩盖两起杀人案的真相选择推出一个村濑崇顶罪”了，但若是真说出口，那就是另一起被掩盖的杀人案，只不过杀人的不是阿玛罗尼，而是公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风见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这算是某种指控吗？菅野警官，你知道指控需要讲究证据的吧？”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一直在保持安静，今后也会一直保持下去……但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试图拿我亦或是我身边的人开刀，我的这张嘴可能就真忍不住了，谁知道它最后会朝外面吐出来什么鬼东西呢。”
风见当然也知道这是菅野的一种“威胁”，算是他“自保”的手段，这么看来他也是迫不得已加入了这次行动，也想在这件事情上全身而退。
“——被绑架的女人是阿玛罗尼的姐姐。”
“这我也知道了。”
“我们怀疑当初死在阿玛罗尼手里的‘枡山宪三’生前也是组织成员，代号是‘匹斯可’。”
菅野的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
这一条情报方才黑田已经在楼上告诉他了。
但这对他来说算是“新情报”。
因为灰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死去的枡山是组织成员，还有个“匹斯可”的代号。
而他也确确实实问过灰原有关枡山的事情，当时灰原给出的答复是“她不知道”。
但在那之后不久，她突然拿出“米克·劳登”的照片，指出这位枡山董事长的贴身保镖极有可能是一名组织成员——枡山也是他杀的。
她的说法是，阿玛罗尼的刺杀行动由于公安的介入出了差错，组织为了断绝和此事的联系在清理门户，而枡山也许是刺杀行动的“知情者”，所以让这个米克杀了枡山并潜逃……
这让菅野不得不去考虑从中引申出来的一种潜在可能性——灰原当时欺骗了他，她也许早就知道枡山是组织成员，但没有跟他讲实话。
他知道灰原并没有告诉他她所知的有关组织的一切，她有所隐瞒，而他也没有逼问过她隐瞒了哪些事情，因为他知道灰原是在为他着想。
但隐瞒和欺骗完完全全是两码事。
杯户酒店事件非同小可，有一名警察殉职，公安还为了掩盖真相宰了一个替罪羊，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灰原竟然当面向他撒谎……
如果这是真的，天知道她还撒过多少谎……
此时的菅野由衷地希望灰原是真的不知道“枡山宪三生前是组织成员”，也没见过什么“匹斯可”……
就在菅野专心思考有关灰原的事情时，对面的风见也一直在向他解释公安接下来的计划。
“……杯户酒店事件在组织的眼里是一场‘失败行动’，阿玛罗尼搞砸了原本的刺杀计划，又杀害了一名组织成员，所以她相当于叛逃了组织，而组织想要把这个背叛者抓回来，才会绑架她的姐姐，想要借此把她引诱出来。”风见说道，“我们的团队已经破解了他们在那些视频里隐藏的信息，行动地点就在涩谷站前广场，如果行动成功，我们不仅能解救萨拉，也许还能抓到阿玛罗尼和她的前同伙……
你在听吗？”
菅野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风见从腰间抽出一把格洛克**递给菅野，“没时间让你准备了，车里有防弹衣，你可以在路上换。”
菅野看了一眼风见递过来的**：“半自动**，用得着吗？”
“我不能冒险让你直接参与营救，所以你要留在车里做我的监视搭子。也许用不着——但凡事只怕万一，你现在对付的是专业人士，不是在**晃悠的暴力团成员，你必须假定这些人会随身携带致命武器。”
菅野接过**：“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也一样。”风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