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七月二十四日。
菅野端着早餐来到餐桌前时，灰原正在餐桌上鼓捣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对自己专属的笔记本电脑爱不释手，菅野也很好奇她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甚至一度想要偷偷“调查”一下，看看灰原有没有用电脑做着什么“违规”的事情。
当然，比起好奇，他更担心自己在灰原心中的评价会受到负面影响，所以这只是一个抽象的想法，从来没有付诸于实践。
“营养早餐，火腿三明治配牛奶。”菅野将餐盘轻轻放在灰原的面前，“——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灰原闻言身体后仰，给菅野闪开空间，后者的视线得以越过她单薄的肩膀，落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画面又糊又黑，看起来像是一个不透光的地窖，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脑袋上套着黑色的头套。
——菅野之所以一眼就看出她是女人，当然是因为她的身体曲线十分突出，突出到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什么？恐怖片？我还不知道你好这一口。”
菅野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因为比起屏幕里的女人，他显然对自己做的早餐更感兴趣，至少他认为这个摆盘十分完美，精致的小哀肯定会喜欢的。
“是人质。”她说，“有人被绑架了。”
“那就是动作片？”菅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餐盘上，他被自己创造的“美”深深吸引住了，甚至打算摸出手机照相留念。
“这不是电影，这是正在发生的真事，菅野。”
“正在发生的真事？”菅野立刻打消拍照的念头，凑到灰原身边低头查看屏幕，“你是说，有人被绑架了，绑匪把这个可怜女人关在了地下室，正在给所有人做直播？”
灰原点了点头：“他们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后砍掉这个女人的脑袋。”
菅野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们’是谁？你又是从哪儿看到这东西的？”
“2channel.”灰原回答，“有人在论坛里发了条帖子，写了他们的诉求和时限并贴上了视频链接。”
“好吧……也许只是一场恶作剧。”菅野说道。
“看着不像，她很害怕，她一直在颤抖。”
“只有这样才能让恶作剧显得更加真实——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在二十四小时之后砍掉这个女人的脑袋。”灰原回答。
“这不是诉求，小哀。”菅野用相对温柔的语气说道，“这是他们在自己的诉求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将要做的事情……总会有一个商量的余地的。”
灰原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除了视频链接和时限，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就怪了。”察觉到古怪的菅野眨了眨眼睛，“他们想要在公众面前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却没有说明这是为什么——好吧，我坚持刚才的观点，这很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灰原看向菅野：“理由？”
“如果哪天我想要在所有人的面前砍掉一个人的脑袋，那说明我一定很想展示这一血腥的过程，我会这样做的理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会死。这才是合乎逻辑的。”
菅野不紧不慢地提出自己的推论：“你应该也知道中东那边经常会出现类似的事情吧？极端组织经常会告诉我们他们砍人脑袋的原因，什么叛徒，什么真理之类的废话，这才是合乎逻辑的。毕竟说到底，直播的本质是希望博得关注，像这样的极端行为，人们关注的往往是其背后的原因，如果不提供背后的原因，那只能理解为有人是希望借此作秀。”
说完，为了让灰原安心的菅野又补了一句：“放心，小哀，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的话，警察很快就能找到他们，并让这些笨蛋领教一下扰乱公众秩序的后果了……”
“我觉得警察未必能找到他们……”灰原将信将疑地说道。
“哎，我知道我的同僚中有很多笨蛋和饭桶，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是笨蛋和饭桶，他们早晚会顺着网线找到这伙闲人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论断还是却缺乏一些支撑，菅野又开口道。
“我们生活在东京，东京人的一贯思维是‘做了坏事要藏着掖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做警察这么多年基本没遇到过直播杀人的情况，更别说是当众砍头了，这通常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嗯，话又说回来，我倒是见过直播**的……”
“严格来讲这不是直播，而是一段提前录制的视频，正在循环播放，这意味着这伙人目前处于离线状态，警视厅的警察再怎么厉害，也没法通过线上的方式追踪到已经离线的人。”灰原说道，“我坚持我的观点，菅野，我不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
菅野点了点头：“好好好。无论如何，还是先吃饭吧，小哀。”
他的话音刚落，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菅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佐藤美和子打来的电话。
“喂，佐藤，有什么事？”
“系长，我现在在警视厅。”
“这么早？你知道主动加班是不会涨工资的吧？”
“小田切部长要见我，所以……你看新闻了吗？”
“我还没吃早饭，所以，没有。”
“有一个女人被绑架了，绑架她的人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将她斩首。”
菅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所以？”
“现在全国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
这很正常。
新闻媒体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这吗？
记者可不喜欢平静的社会，他们每天巴不得出点儿什么事——他们可是会为了这样的新闻一路跑到南极去。
“我还是没有听到重点，佐藤，你在非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的理由是？”
“部长想要见你。”佐藤说道，“我想应该和这次的事件有关……”
菅野不紧不慢地在灰原身旁落座：“当然了。那他得等我先吃完饭了。”
“听起来情况有些紧急……”电话那头的佐藤语气十分委婉，毕竟菅野再怎么着也是她的上司，“已经过了两小时了，系长……”
菅野撇了撇嘴：“佐藤……”
“是，系长。”
“警视厅里只有我们两个刑事警察吗？”
“不……不是。”
“很高兴我们可以达成共识。”菅野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钟表，“半个小时以后见。”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来，灰原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菅野看。
“怎么？”菅野问道，“我就是想多陪你一会儿，毕竟我要去上班可就一天都见不到你了。”
灰原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干得好”。
——她就应该是第一位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介意屏幕里的视频：“但你就不担心这件事情吗？”
“肯定已经有人在查了，只是那人不是我罢了，”菅野说道，“佐藤说所有媒体都在竞相报道这件事情，警视厅不可能把脑袋扎进沙地里当鸵鸟……”说完，菅野伸手帮盖上了电脑屏幕，“先吃饭，一会儿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