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证明?”
菅野这几天听这几个字已经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你是说,石冢私下里告诉你他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没告诉别人,只告诉了你?”
“是的。”大场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也确实除了我以外没有告诉别人……”
“然后你就信了?”
“当然没有!”大场的反应非常激烈,“我相信换任何一名警官来都不会相信他说的胡话吧!要知道他在之前的审讯阶段可是屡屡拿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耍我们,他每次提出的不在场证明都被我们发现‘不成立’,这次能有什么不一样?可是……”
“——你动摇了。”
“……菅野警官,实话实说,哪怕亲眼看到石冢在口供上签了名,我也依旧没有产生多少‘尘埃落定’的实感,我已经从事审讯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大场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临时整理自己的措辞,“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石冢这家伙明明这么狡猾,我们真的拿下他了吗?”
大场摇了摇头:“我当天晚上回家之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盘了一遍案情,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要知道在第十九天之前,石冢始终都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就像一只滑溜溜的蛞蝓,只要是‘危险’的话题不是沉默就是回避,为什么会在勾留期到期的前两天突然软化松口?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浑身冰凉,那个晚上,我一夜都没有睡,因为我觉得我疯了,觉得石冢这次说的是‘实话’——也许他确实存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许他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耍我们警察,哪怕是最后的‘自供’也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然后,我又回想到了白鸟警官对石冢采取的‘高压审讯’的策略,又回想到我们的审讯从头到尾都有录像……”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佐藤突然开口道,“说起录像……录制审讯录像是谁的主意?”
菅野看了看佐藤,然后重新将视线落在大场身上,似乎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好奇。
大场有些不敢直视菅野的眼睛,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白鸟警官。”
“白鸟任三郎?”
大场点了点头。
菅野和佐藤交换了一下视线,开口问道:“——你们明明录制了审讯过程,但是并没有在案卷中写明,审讯视频本身也并没有跟着其他证据一齐送检,检方手里只有纸质记录,压根都不知道警方手里还有审讯的视频……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是你早就料到石冢会拿审讯视频做文章,所以偷偷抹除了它的存在,还是说这么干的另有其人?”
大场抿起嘴唇:“是我干的。”
“你干什么了?”
“我在最后修改了审讯记录……我特意没有在记录中提及视频的存在,我那个时候还在担心有人会发现这一点,但奇怪的是,没有人来找我麻烦,一直到今天……”大场顿了顿,“——就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似的。”
菅野咂了咂嘴,质问大场道:“所以说,你最终还是相信了石冢的措辞,觉得他有‘不在场证明’,也是因此,你觉得他会在法庭上大闹一通,甚至是反咬一口,于是暗中更改了审讯记录,删去了有可能对警方不利的审讯视频的存在,也没有让这样证物送检,对吧?”
大场点点头:“是的。”
“全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调查主任并不知情?”
“……不知情。”
“一个取调官,竟然可以在调查主任和那么多同事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原本列在证据表中的证据摘出去而不会被发现……”菅野看向坐在身旁的佐藤,“真是神奇,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听说过吗?”
佐藤摇了摇头,没敢吭声。
而听出菅野话语中的讽刺意味的大场也沉默以对。
“好吧,我们就当这件事情是你一个人干的吧。”菅野暂时退了一步,“你和石冢,在那之后也有过接触吧?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不在场证明具体是什么?”
“没有。”大场摇头道,“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去拘留室见他,就我一个人,所以他还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态度。
我当时还并不能笃定石冢到底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我的心里依旧存在侥幸心理,觉得这一次也是大场瞎编的,所以我吓唬他说‘我知道你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警察没有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你很快就会接受法律的制裁云云’。
他反而笑话我说‘如果你知道就不会特意跑来见我了,如果不信就走着瞧’……
他真的非常自信,就像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够在法庭上全身而退似的,这让我愈发觉得他并不是在闹着玩儿,他的手里确实一直攥着不在场证明,他一直在戏耍我们警察,他也有这么做的动机,毕竟他是个前科犯,之前就被我们警察抓过一次,蹲过号子,对我们抱有仇恨心理是非常有可能的……”
“既然你觉得他手里攥着不在场证明,很有可能会在庭审阶段对我们不利,为什么没有申请重新调查?你有没有跟别人提及此事?”
大场咬了咬牙:“没有。已经没有时间了。石冢的口供都已经交上去了,刈谷检察官也根据大场的口供写好了相应的问询记录。白鸟警官当时已经在催我提交完整的审讯报告,说务必要在今天之内将石冢送检……还……”
“还?”
“还强调了本店的刑事部长一直在关注这起案件,让我们办的麻利、漂亮点儿。”
佐藤无意间发现菅野的双眸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动摇。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一丝动摇是从何而来。
菅野很快便恢复原样,就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发问道:“所以你自作主张地修改了审讯报告,删去了审讯视频的存在,就这么把报告递交了上去?白鸟没来找你麻烦?没有问你为什么报告中没有提及审讯视频的存在?”
大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天回家我就大病了一场,一连一个星期都没去上班……剩下的事……我都不知道……”
“病的真是时候——石冢的初审,你也因病请假了吧?身为本案的取调官竟然不在旁听席上压阵,单是这一点就能让你以死谢罪。”菅野毫不客气地说道,“但是你最好不要动这个心思为好,要想揭穿石冢这个**的卑劣皮相,你就必须活着,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大场连连点头:“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愿意接受警队对我的一切处罚……哪怕是‘惩戒解职’也好……”
“……在我走之前,我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但我觉得你自己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菅野顿了顿,直戳了当地说出了他的问题,“假如这一切都是石冢丸二的算计,他为什么要在庭审之前将这个算计透露给你,而且只有你?他难道就不担心你这个取调官会重新调查这起事件,坏了他的好事吗?”
果不其然,大场摇了摇头:“这个……我也想不清楚……”
“引人深思,不是吗?”
说完,菅野起身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