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斟酌着词句,“或许……是他们的傲慢?在未知面前的盲目自信。他们用有限的科学解释一切,将无法理解的事物归类为幻觉或骗局。”
“不,”伏地魔轻轻否定,“是他们的遗忘。战争、瘟疫、灾难……无论多么惨痛,几代人之后,便会沉溺于新的娱乐,追逐新的欲望。他们的历史是由遗忘堆砌的沙堡,潮水一来,便痕迹全无。这种短暂,是文明最深的诅咒。”
他微微前倾,红眸锁住秋:“而巫师,本应超越这一切。我们拥有更长的寿命,更强大的力量,足以塑造永恒。但我们做了什么?将自己隐藏起来,迎合他们的规则,模仿他们的社会结构,甚至沾染了他们那套关于平等与爱的多愁善感。”
“所以,”秋顺着他的话,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的试探,“您认为,绝对的力量,才是打破这种诅咒的唯一途径?”
“力量是基石,是通往永恒的唯一阶梯。”
伏地魔靠回他那冰冷的王座,语气笃定,“情感——尤其是爱,是阶梯上最滑腻的苔藓。它让你犹豫,让你为无关紧要的牺牲流泪,让你甘愿被束缚。”
秋没有直接对抗,而是轻轻拨转方向:
“我理解您对力量的追求。但永恒,如果只是漫长得令人麻木的时间堆砌,如果拥有永恒的生命,却只能坐在冰冷的王座上,看着一代代生命如同蜉蝣般诞生又消逝,没有任何羁绊,那样的永恒,与被囚禁在时间里的石头有何区别?”
伏地魔猩红的眼眸轻微地眯了一下。
“羁绊?”他重复这个词,带着一丝嘲讽,“你是说你与那些愚蠢肤浅的男孩们之间的短暂联系?”
“何其……短见。对于一个我以为,或许拥有一丝真正野心的人来说,这可真是一种低级的趣味。”
“或许能带来完整。”
秋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纯粹的力量是空心的。就像您说麻瓜的历史是沙堡,那么仅由力量构筑的永恒,或许只是一座空无一物的宏伟神殿。只有您独自品尝无尽的岁月,那真的是胜利吗?”
伏地魔沉默了。
炉火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那双红眸深处的情绪难以分辨,纳吉尼不安地动了动。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在试图用你蜉蝣般的视角,来揣度神祇的领域吗,张小姐?”
气氛骤然绷紧。
秋知道,试探的边界已经到了。
她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示弱:
“不敢。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毕竟,寻求更完整的永恒,或许比单纯追求漫长的永恒,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不是吗?”
更完整?
伏地魔猩红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想起了吸收赫奇帕奇金杯中的魂器后那份异样的平静,一种久违的感觉。
这个女孩的理论……并非全无道理。
伏地魔语气依旧平淡:“有趣的观点。看来你确实读了不少闲书。”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验证一下,这个女孩的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但没想到,一眼就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他一直知道,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试验品,是如何无可救药地迷恋着这个东方女孩的。
但他没想到作为他血脉传承的另一半,竟然也会和秋有这样的亲密接触。
他看到那个黑眼睛的塞德里克脸上带着他熟悉的表情——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但不一样的是他从没这样充满急切地亲吻着哪个女孩。
而眼前的秋张正跨坐在他身上,手指缠进他的发丝。
看着自己的一部分呈现出如此不堪的模样,伏地魔的内心感到了强烈的怪诞与一丝厌恶。
这种混乱、炽热、无法掌控的情感,正是他极力摆脱和鄙夷的东西。
伏地魔几乎是在看到那画面的瞬间,就猛地收回了意识。
他没有再看秋一眼。
仿佛对刚才那场关于永恒与灵魂的对话,连同秋这个人本身,都瞬间失去了让他感兴趣的价值。
“虫尾巴。”伏地魔冷冷开口。
一个矮小的男人立刻从阴影中出现,对着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秋能感觉到刚才那瞬间的精神入侵,以及伏地魔突然转变的态度。
她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显然那景象让他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也好。
秋微微欠身,然后冷静地跟着虫尾巴转身离开。
伏地魔独自留在王座上,猩红的眼睛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绿色火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极其深奥的问题,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只是沉浸在他冰冷的自我世界里。
-
翌日。
虫尾巴端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银质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在里德尔府邸二楼那条铺着早已褪色地毯的走廊上。
他不知道黑魔王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女孩的性命。
按照他对主人的了解,任何胆敢窥探到秘密都应该被毫不犹豫地清除掉。
就像可怜的伯莎·乔金斯,死亡是主人赐予他们唯一的仁慈。
但这个女孩……
主人不仅留下了她,甚至还亲自和她聊天。
虫尾巴躲在门口的阴影里,虽然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份不同寻常的氛围。
主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这太奇怪了。
主人从不对任何人表现出兴趣,除了力量和永生。
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工具,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就连贝拉特里克斯那样将所有身心都献给他的疯狂女人,在他眼中,恐怕也和脚下那条忠诚的蛇,没有本质的区别。
-
秋在里德尔府邸住了下来。
或者说,是被囚禁。
她的魔杖被收走了,被安置在二楼一间相对干净的卧室里。
房间很大,带着一个可以看到外面那片荒芜墓地的凸窗,但窗户被某种强大的魔法牢牢封死,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房间里有一个小小的盥洗室,还有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秋当然尝试过逃跑。
第一天晚上,她试图用一根从床架上撬下来的生锈钉子去撬开窗户的锁扣,但那上面的魔法纹丝不动。第二天,她试图在虫尾巴送晚餐来时,用花言巧语诱骗他打开门,但那只老鼠只是惊恐地尖叫一声,扔下托盘就跑了。第三天,她甚至尝试着假装重病昏迷,希望能被送到别的地方……结果,虫尾巴只是隔着门缝,往里面扔了一瓶魔药。
于是,秋放弃了那些徒劳的挣扎。
她开始看书。
【烛焰】在体内安静地燃烧着,她得到了一种奇异的安抚。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除了彼得那如同老鼠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偶尔从楼下传来纳吉尼在地板上滑行时发出的声响,整栋府邸都死一般的寂静。
她不知道伏地魔到底想做什么。
他把她囚禁在这里,却又对她不闻不问,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种被悬置在未知中的感觉,远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折磨人。
第七天的傍晚,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挣扎着从地平线上褪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笃、笃。
秋缓缓地放下书,没有立刻起身,她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几秒钟的死寂之后,门把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然后,被缓缓地推开了。
她以为会是去而复返的彼得,甚至或是那条总是对她虎视眈眈的巨蛇。
但当她回过头,看清站在门口那个身影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小巴蒂·克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