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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最后一声决绝的钟声响彻天地时。
整个江城,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车水马龙的喧嚣,鼎沸的人声,甚至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全都被那一声宏大到极致的钟鸣,给彻底覆盖和吞噬了。
紧接着,一种充满了死寂和不祥的灰色尘埃。
开始从那片被官方封锁的城西归墟入口,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然后,像一场无声的雪,朝着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缓缓飘落。
那不是普通的灰尘。
而是由那裂缝中泄露出的归墟气息,凝结而成的时代尘埃。
它所过之处,现实与灵异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
第九局江城分部的临时指挥中心里,气氛已经压抑到了冰点。
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在疯狂地嘶鸣着。
“报告!城西封锁线全员失联!”
“报告!‘深渊’入口能量指数爆表,已超出最高监测上限!”
“报告!卫星云图显示,整个江城西郊,都被一片无法解析的能量迷雾所笼罩!”
秦筝站在指挥台前,脸色煞白。
她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那片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黑雾的区域。
握着通讯器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
与此同时。
在江城郊区,一座早已破败不堪的道观里。
一个穿着一身古朴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正盘腿坐在三清殿的正中央。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古朴的龟甲和几枚铜钱。
而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道袍,但却断了一条胳膊的中年男人。
正是苏文的爷爷和父亲。
“噗——!”
就在那第三声钟响落下的瞬间。
正在闭目卜卦的老道长,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洒在了面前的龟甲上。
他那张本就布满了皱纹的脸,瞬间就变得和金纸一样,毫无血色。
“爸!您没事吧?!”
中年道长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
老道长摆了摆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骇然。
他紧紧盯着面前那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的龟甲,声音嘶哑地说道:
“天机…已乱。”
“坎离倒悬,乾坤逆转…此乃…大凶之兆啊!”
“有什么东西…从‘井’里,爬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城西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即刻起,封山,闭观!”
“白云观上下,所有人,不得踏出山门半步!”
“爸,那…那小文他…”中年道长犹豫着提起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老道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那盏灯…不似道法,也非佛光,是善是恶,连我都看不透。”
“他既然选择留在灯下,那便是他的缘法,我们,不要去扰动这份因果。”
“剩下的路,是劫是缘,都让那孩子…自己去走吧。”
....
而在此时的江城街角。
一个穿着破旧衲衣的疯和尚,正提着他的酒葫芦,仰头看着天空。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啧,一个提灯的,一个背钟的…”
他咂了咂嘴,又灌了一大口酒,“这两个煞星凑一块儿,怕是天都要捅个窟窿喽。”
他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指尖在酒葫芦上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推算着什么。
片刻后,他脸上的凝重又化为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嘿,风起喽…
他鼻子动了动,仿佛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又像是在可惜什么。
“与其去跟那些没脑子的大家伙凑热闹,不如去找个暖和的戏台子,喝着小酒,看着戏。”
“那小老板的后厨,这会儿怕是比哪儿都热闹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着那疯疯癫癫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着顾记餐馆的方向,晃悠了过去。
“走,瞧瞧去,去晚了,怕是又要被赶出来喽…”
仿佛,在他眼里,那里才是这场风暴中,最有趣的风眼。
…
城市中。
正在高架桥上行驶的司机,猛地踩下了刹车。
因为他看到,在他前面的路面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支穿着古代盔甲,手持长矛的军队。
正沉默地,朝着一个方向,缓缓行进。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可当他看到旁边的车主,同样是一脸惊恐地看着那支幽灵军队时。
他才知道,这不是幻觉。
…
正在医院里抢救病人的医生,手里的手术刀,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看到,那个刚刚才被宣布死亡的病人,竟然僵硬地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
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医生,我的心脏…好像还在跳呢。”
…
正在家里看着电视的老大爷,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自己那已经去世了十几年的老伴。
她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头子,吃水果了。”
…
一幕幕光怪陆离,颠覆三观的诡异景象。
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世界的里子,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翻了过来。
再也没有什么官方通告,能掩盖住这血淋淋的真相。
灵异,彻底复苏了。
…
顾记餐馆内。
顾渊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那飘飘扬扬的灰色尘埃。
在他那双被灵视强化过的眼睛里,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被这宏大场面所震撼的波澜。
“啧…”
他喃喃自语道:“这…还真是…天塌了啊…”
巷子里,那些原本还处于恐惧中的孤魂野鬼。
在接触到那些灰色尘埃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只有少数几个执念较深的,才勉强维持着形体。
连滚带爬地朝着他门口这片唯一没有被尘埃覆盖的净土,涌了过来。
刚刚才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放好的苏文。
在钟声响起的瞬间,只感觉心神剧震,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手中的抹布“啪”地一下掉进了水池里。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近乎本能地从口袋里去摸索那本已经快被他翻烂的《符箓真解》。
嘴唇微动,似乎想念出某个净心神咒。
然而,当那第三声钟鸣如同重锤般砸进他的灵魂深处时,他所有的专业素养都被瞬间击得粉碎。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连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古籍都拿捏不稳。
“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这是…幽冥钟?!”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瞬间就血色尽褪。
作为道家传人,对这种只存在于祖师爷手札里,预示着阴阳失衡、地户大开的大灾之兆。
却比任何人都敏感。
他的声音都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老板!快关门,这是地户大开的征兆,有大恐怖要来了!”
顾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瞥了一眼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苏文,又看了一眼窗外将那些孤魂野鬼都护在了边缘的长明灯。
他没有关门,只是靠在门框边,眼神掠过那一张张充满了恐惧和渴望的脸。
最终定格在了最外围,那个紧紧护着怀里孩童魂魄的母亲身上。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缩在父母身后,同样对未知感到恐惧的自己。
顾渊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只是对着门外那片混乱而又绝望的黑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在抱怨天气。
“啧,乱糟糟的,看来,清净日子要到头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了店里。
走到正在呲牙低吼的煤球身边,蹲下身揉了揉它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又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天塌下来,也砸不到我们这里。”
接着,他又站起身,走到了小玖身边。
小玖似乎也被那钟声所影响,小小的身影微微颤抖着。
顾渊没有说话。
只是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然后,他指了指墙上那个依旧在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视。
“动画片,还没放完呢。”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对小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老板…还在呢。”
小玖看着他,那双因为憎恶而变得有些涣散的黑色眼眸,渐渐重新聚焦在了她那张平静的脸上。
她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苏文,看着老板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听着他那云淡风轻的话语。
那颗因为大灾之兆而狂跳不止的心,竟然也奇迹般地,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隔绝的灰色世界,又看了看店内这片依旧温暖安宁的方寸之地。
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啊…”
他喃喃自语,“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而我…现在只是一个洗碗的。”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走回了后厨,拿起了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起因为自己刚才的惊慌而弄乱的地面。
顾渊看着他这觉悟颇高的行为,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
他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转身,走进了后厨,开始准备今晚的员工餐。
片刻之后,一阵熟悉的“哐当”声和一股饭菜香味,再次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店里,弥漫开来。
窗外,是灵异复苏的疯狂世界。
窗内,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正在为他那两个同样不普通的员工,准备着一顿最普通的晚餐。
天,或许真的塌了。
但顾渊知道。
只要他手里的这口锅还在,只要他还颠得动勺。
那他这家小店的烟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他看着那盘刚刚出锅的员工餐炒饭,又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被隔绝的灰色世界。
“唉…”
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系统最初赋予他那句宗旨的真正含义。
“于万千鬼魅,三界纷扰中,燃起一捧人间烟火…”